
第25章 守株待兔
“阿琰,阿琬,天快黑了,要出发了。”
暮色四合,汤山上遍布落日余晖。
盛宪、蔡邕都已经洗好,早早在轺车上等候了。
“老夫这两个女儿啊,一身短处,就是好干净。”
“耽误孝章了。”
盛宪笑道:“哪里哪里。”
“反正都是同路人,距离入京的期限还有不少时间呢,我们这些边郡孝廉,朝廷也放的宽些。”
蔡邕客套了两句后,又道是:“你与少游都是扬州出来的举子,入了朝廷千万要相互帮衬,而今世道不同以往,稍不留神,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盛宪拱手道:“多谢蔡公指点,在下还想向蔡公多请教请教为官之道。”
“老夫何谈懂得为官之道呢,若真明白,又岂会落得如今这般地步。”蔡邕苦笑了两声。
盛宪见老人情绪低落,旋即不复再言。
“这俩丫头,洗个澡磨磨唧唧,真慢啊……”
涂镐叫了声:“青鸾,你去催催。”
青鸾莞尔一笑:“郎君怎么不亲自去?”
涂镐伸了伸手,作出五爪擒龙的摸样。
侍女脸色大改,连忙溜走了。
青鸾刚入石室,二女正好梳洗完毕。
“两位姑子,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阿琬点了点头:“稍后就走了。”
阿琬新出浴,露出了一张犹如嫩笋一般的白皙面容,而她身后的蔡琰,沐浴芳泽,则更显风姿绰约。
“对了,郎君托我给二位姑子备了新衣来着。”
青鸾拿出精致的木盒,里面装着薄如蝉翼的锦衣:“这是齐地产的‘吹纶絮’,仲春时节,当换新衣嘛。”
阿琬拿起崭新的留仙裙,双眼冒着光:“姊姊这是吹纶絮耶。”
蔡琰伸手摸了摸那轻薄如纱的裙子,质感细腻,花纹繁复而装饰艳丽,这就是汉代刺绣技艺的巅峰了。
“吹纶絮、冰紈、方空縠号为衣中三绝,三齐刺绣,果真名动天下。”
蔡琰虽说眼热了片刻,可终究是将木盒推了回去。
汉代不仅对男子之道德要求严苛,对女子压迫也很重。
作为大家闺秀得穿带着补丁的衣服,被褥破了也不能换,如此才能博一个贞女的名号。
男子守孝时间越长越出名,往往守个一二十年都常见。
想当官的不能出仕,越当隐士越是出名,每次公府征辟,拒绝的多,下一次来的人地位就越高,出仕后官位就越大……
如此这般下去,社会层面对道德方面的赞颂,就变为了表演式的军备竞赛。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到头来真君子也只能和伪君子一起比赛,才能出头了。
“青鸾替姎多谢少游兄,美意心领了,姎不能接受。”
青鸾蹙眉道:“姑子为何如此?”
阿琰无奈道:
“㸙㸙尚是戴罪之身,穿的如此招摇,只怕会引起仇家报复。”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蔡琰自是喜欢美华服的,怎奈时局如此啊。
“倒是婢子考虑不周了。”青鸾收起木盒。
阿琬却不似蔡琰那般拘束,没一会儿就换上了新衣,蔡琰想说她的,但想想还是算了。
很快三人便走出去。
“阿兄,你看。”阿琬炫耀似的在涂镐面前转了一圈,长领间隙微微露出了雪白的脖颈,其余的躯体则被吹纶絮紧紧裹住,这新衣通体以浅蓝色色调为主,用丝线绣出五彩云图和花鱼鸟兽,外观甚是精美。
少女随风摇曳之间更是将裙下的芊芊玉腿展露无疑。
“好看吧。”
涂镐点了点头:“美服配佳人。”
“阿琰怎么不换?”
蔡琰道:“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对姎来说,无论是人还是衣,都不如故。”
阿琰性子要比阿琬执拗一些,也更多的继承了蔡邕的性格和才情。
涂镐没有勉强:“好吧,出发。”
马队动身,一共三辆轺车,八名骑士。
二位蔡家姑子坐一辆,蔡邕坐一辆,盛宪坐一辆。
倒也是汉代的轺车规格太小,民间大部分车辆都是单马、两轮的,承受不了太多人。
规格再往高了,那就得是地位更高的官员才能用。
驾车这回事儿么,贵族们乘坐的多了,自然都会。
临行前,阿琬被拉上轺车,可一回头却瞥见青鸾和涂镐同乘。
那双小手一直抱着涂镐的后背,抓的老紧了。
阿琬眼神紧锁:“为什么青鸾和阿兄同乘?”
蔡琰抓着缰绳,回眸道:“她是兄长的婢子,还不太会骑马,再说了,难道你要与兄长同乘不成?若是被㸙㸙看到了,不得教训你?”
“哼……随意吧,我也只是说说。”阿琬昂着脑袋一副无所谓的摸样,只是挥动着手中的马鞭,啪的一声狠狠抽在马背上。
这卯足了劲儿的一鞭,抽的马匹惊厥的大叫了一声,旋即扬蹄而去。
沿途,涂镐还看了眼舆图。
汤山北面是著名的宝华山,此山将江乘县和句容分开,本来蔡邕的计划是从江城县东面的京口北渡到广陵郡,沿着河流乘船进入徐州再去泰山,一般情况下,这条路也确实比较近,怎奈北边出了个笮融,阻断江道。
于是马队只能转道向西,走秦淮河入长江。这条路稍远些,但更安全。
涂镐扭头对着身后的壮汉问了句:“凌公德,接下来怎么走。”
凌操的表字是涂镐给他取的,其家传表字是以公开头的,操则对应德。
那汉子眯眼望去,彼时日落西山。
“出汤山,入句容县,转道南下至湖熟,便可乘船进入淮河,出了淮河进入大江,向南走到当利口,可从此渡江走陆路进入九江郡。”
“亦或者继续乘船,到濡须口,北上沿着濡须水,走巢湖、合肥、寿春一线……”
涂镐问道:“走这条水路会遇到笮融吗?”
凌操摇了摇头:“应该不会,笮融活动在广陵一线,汉家的沙门,也多聚集在徐州,这些山匪水贼都有各自的地盘,互不干扰。”
“不过嘛……”
涂镐问道:“不过什么?”
“走这条水路不会遇到笮融,但有可能会遇到祖郎、焦已。这俩贼人就活动在丹阳郡,带着一群山越兵,时而陆抄,时而水抄。”
听到凌操说出这话,涂镐到并不奇怪。
当今天下遍地都是山贼,或者豪强拉起来的宗贼,就是雒阳周遭都发生了好几次动乱。
汉灵帝每天都心惊胆战的,更别说路边的小民了。
杨阿若笑了笑:“遇到山越兵,你能打几个?”
凌操自信道:“不带甲,打十个没问题,带甲打五个。”
“吹牛。”涂镐冷哼了一声:“那我还说,带不带甲,我都打二十个呢。”
众人一阵哄笑。
唯有盛宪脸色紧绷:
“还是别遇到祖郎为好,此人并非善类呐。”
“嗯。”涂镐毫不怀疑盛宪之言。
别看祖郎只是个山越头目,这人曾经把孙策家底都打光了,双方前后交手三次,祖郎赢了两次,差点还把江东小霸王命都拿下了啊。
“走吧,前方就是方山,在山下有船家,我年少时经常从这走的,认识这的人。”
“今夜在这留宿一宿,到了天亮,再乘船。”
凌操率先下马,走到渡口出,吆喝了声:“船家船家,开门来,我是凌操。”
屋子里亮亮堂堂的,半晌却无人反应。
等凌操走近一看,那哪里是烛光,分明是囧囧燃烧的火光。
窗口边,有人被按在墙上,还来不及哀嚎,背后的缳首刀穿越胸膛,一击毙命,啪的一声,四面都溅开了斑驳血影。
在凌操震恐的目光中,一人操着鲜血淋漓的双刀迈出大门。
那人是个光头,赤裸着上身,断发而纹身,下身则穿着越布织造的短打,整个脸庞隐在黑暗中显得面色阴鸷,不似善类。
涂镐挥了挥手,杨阿若、鲍出迅速从轺车中抽出缳首刀,并丢了一把给涂镐。
他没回头,右手接住,让刀鞘在手臂上旋转了一圈,旋即刀柄被左手镇压,砰的一声砸在地面。
“阁下是?”
那人舔了舔刀锋上的血渍,品味了半天:“丹阳大帅——焦已,在此等候涂郎多时。”
……
《江表传》:行到钱塘,瑀阴图袭策,遣都尉万演等密渡江,使持印传三十馀纽与贼丹杨、宣城、泾、陵阳、始安、黟、歙诸险县大帅【祖郎、焦已】及吴郡乌程严白虎等,使为内应。焦已,贼帅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