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蛟龙
洞开的青铜门户中，幽冷的风很有节奏的吹出来，像是某个古老生灵在呼吸着。
风吹打在陈圣的脸颊上，让他有一种冰寒彻骨的感觉。
“我就送到这里了。”寨主的声音很低沉：“接下来，就是保寨仙接你进去了。”
“它已经到了。”
到了？
陈圣迷惑，旋即汗毛炸直立起，猛然侧目看去。
无声无息间，边个儿已多了一头十丈长的大白蟒！
一丈足有三米三。
三十多米长的大白蟒，蛇身从通道这头绵延至那头，眼睛足有陈圣脑袋那么大——这应该不能叫做蟒了。
在头颅大的竖瞳凝视下，
陈圣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炸起。
他竟从一双蛇蟒的竖瞳中，觉察见了疑惑、好奇、探究之意。
白蟒吐信。
手臂粗细的信子动若雷霆，一刹便将陈圣从寨主的背上卷了去，寨主一惊，见陈圣稳稳的落在了保寨仙的头上，这才舒了口气。
到底是畜生。
拜了这么多年，也不敢尽信的。
‘嘶嘶！’
纯白巨蟒瞥了一眼寨主，似乎看出了他心头的想法，一声蟒蛇嘶，炸在这石道内，回荡层叠，像是十道惊雷百口钟鸣！
寨主‘哎哟’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冒金星。
纯白巨蟒这才满意了，傲娇的昂着脑袋，驮着陈圣，蜿蜒进了青铜门户。
直至整条三十余米的蟒身皆尽没入青铜门户，寨主这才敢爬起身来，晃了晃脑袋，心情复杂的溜了去。
“也不知是不是陈小兄弟的造化。”
青铜门轰然落下。
………………
入了山腹中，全由青铜浇筑成的巨室。
眼花缭乱。
陈圣看到一个又一个青铜人俑密密麻麻的站立着，不知在此屹立几千年，却无半点锈迹，
八方皆是青铜人俑，四面又各自留出一条三丈宽阔的路道，齐通向正中的大台。
趴在巨蟒头上，陈圣看到这处起码二十丈高的巨室内，高墙处有一根又一根铁链纠缠至大台之上，锁抬起一座悬空的棺椁，
棺椁之下祭坛之上，缠着阴暗模糊的雾气，看不清晰。
巨蟒行至大台下，低下头颅，匍匐不动。
‘嘶嘶！’
蟒嘶声再起，这一次，身子紧绷的陈圣从其中听出了温和、谦卑、仰慕之感。
像是在呼唤‘老祖宗’。
此蟒必有灵。
这个念头才闪过，眼前青铜大台上的阴雾忽而向两侧翻滚，让开一线，一线之中，一条灵动的小蛇盘着身子，渐抬起头来。
小蛇不大，约莫一丈长，头生独角，模样雪白，盘着的蛇身中，隐有一只稚爪。
蛟。
蛟蛇。
陈圣下意识的和头顶一角腹中一爪的蛟蛇对视，蛇眸沧桑，温和又厚重，
他背后浸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恭敬的喊了一声：
“老仙人！”
能活四千年的蛇蟒，生角生爪，必为蛟龙，那蛟龙和仙人又有何异？
小蛟蛇歪着脑袋，凝视着陈圣，
不知是不是错觉，陈圣觉着，自己浑身上下都被蛟蛇看了个干干净净。
从暴血、断头不死，再到胸前时隐时现的血图案，都被瞧进了那一双竖瞳中。
“你叫什么名字？”
空灵又好听的女声落进了陈圣的耳朵，他轻声回答：
“陈圣。”
蛇能言人语，很奇怪。
四千年的蛇不能言人语，更奇怪。
“陈圣，成圣......给你取这名字的人，胆大包天。”
细嫩的小白蛟明明未曾张口，空灵女声却回荡于此，叫阴雾都不那么阴了。
“天下红尘烟火一整世，可铸圣人身，当年嬴政差半步，亏在了六国反扑上。”
“赤帝差一步，亏在了北方项羽雄踞草原上，聚不起整个天下的红尘烟火。”
空灵女声说着天大的秘辛，小蛟蛇轻轻一叹：
“我则差了两步，一步亏在了北楚难灭，一步亏在了刘秀身上。”
陈圣头皮一麻。
他想起了上辈子的某段传说，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有妇人哭，说赤帝子斩了白帝子。
两百年后，王莽出世，言说自己便是那白帝子，刘邦斩了他的头，他便要篡了汉的头，
刘邦断了他的尾，他就篡了汉的尾巴。
是年，王莽毒杀汉平帝，改汉为新，灭了西汉。
两世的世界完全不同，上辈子的历史无法照搬到这一世，
可外头的壁画上，半截白蛇不是追随了刘邦吗？
没给陈圣思索的时间，空灵女声再度响起：
“外头的天下，还有刘氏子吗？”
陈圣拿捏不准这头蛟蛇到底是亲近刘氏，还是恨刘氏，没敢多言，只是老实回答：
“庆朝已立三百二十二年，一直在捕杀刘氏，杀是难杀绝的，但恐怕也所存无多。”
空灵女声笑了笑：
“嗯，或许已名存实亡。”
它缓了缓，继续道：
“你于我无怨恨，无恩德，我今助你，便是凭空结下一份因果，这因果你接，或是不接？”
“接！”
陈圣声音高昂：
“还请老仙人助我！”
他心思清明，是因果，也是造化，天大的造化！
四千岁的蛇！
不，蛟！
甚至，可能是近四千年的一代皇帝！
呃，虽然这皇帝没当多少年。
他不知道这条蛟看中自己什么了，但有好处不受，那才是王八蛋。
“善。”
空灵女声响起：
“我教你的千日筑基法，非寻常打熬身体，当要先净体，你便辟谷五日，五日不饮不食。”
“五日后，我再助你三日，打下三百日根基，余下七百日，便靠你自己。”
寨主说过，保寨仙若助自己新生，一日可抵十日，若是这位，那便一日可抵百日。
陈圣应声，看见阴雾合拢，将细皮嫩肉的小白蛟重新遮住，他不再言语，就这么趴在纯白巨蟒的头顶，一动不动。
辟谷五日，五日不饮不食，自己又是受伤的状态，必须节省体力。
陈圣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和心跳，心头默默诵念不动龟蛇四十八字咒，一遍又一遍。
时间流逝。
先渴，后饥，饿到后来便不饿了，但却更加的口渴，眼窝渐渐深陷，皮肤也变得干燥，青铜巨室中不见天日，也不知时间流逝了几何。
他忍受着极致的干渴，继续修持四十八字咒。
一遍，又一遍。
直到双手的伤势越发严重，额头开始高热。
直到意识都模糊，心神混沌，口中津液枯竭，耳朵开始嗡鸣，闭上的眼睛在漆黑中幻视，
嗡鸣的耳朵也开始幻听。
浑浑噩噩中，陈圣看到了自己来到这世上，半个多月来的点滴，又看到了上辈子二十年的点滴。
是小时候的福利院，是一个又一个童年挚友，是慈祥的老院长。
是一个又一个挚友被领养消失，是彻底的杳无音讯。
是福利院上的封条，是戴上手铐的慈祥院长，是震惊全国的特大跨国儿童贩卖案。
是幼年友人的下落，是被卖去那座岛上的孩子，是触目惊心的证据，是名单上一个又一个大人物的名字......
最后是十几把手枪的枪声。
陈圣似乎开始了走马观花。
“五日已至，皮肉枯，脏腑清，身躯净。”
他看到一束光，是翻滚退开一线的阴雾中，小蛟蛇眼中的光。
小蛟蛇膨胀，变成了大蛟龙。
蛟龙一口将陈圣吞进了肚中。
“便再助你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