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别入戏太深
燥热的天气，苏瑶心却慌到冰点，她躲闪在角落里，确定后面没有人追过去，从兜里掏出手机，快速打开相册中的找到一张被隐藏起来的照片。
照片是一张白纸，上面几行狂草洋洋洒洒写了一些中药名和计量。
两年前，苏瑶写《峰烟尽处》结局的那晚上，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桌面上就凭空出现了一个药方。
开始苏瑶以为是褪黑素吃太多产生了副作用，可能是潜意识里把看过的某处的药方写了上去，记忆可以解释，上面的草书，让她陷入了沉思。
她写剧本的时候敲键盘没灵感，所以每次都是手写，因此练了一手的簪花小楷，别说她不会写狂草，就说每个字落笔的笔锋，一看就是出自男人的手。
为了弄清楚药方上面治疗什么病，苏瑶找了位颇有权威的老中医。
中医告诉她，药方是治疗过敏的，只不过不像是现代中医开出来的。
苏瑶不懂。
直到中医解释道：“上面的一些野生药材只有古代才有，现在早已经绝迹，根本不可能有医生会开出一个没有原材料的药方。”
“是他！怎么会是他。”苏瑶脸色沉重看向换好衣服从化妆间走出来的靳星宇。
如果不是为了拍摄进度，苏瑶一定会上去质问他，眼下，她只能尽可能压制住好奇的怒火，重新走回了片场。
镜头等重新闪起红灯，一声“开始”打板，片场肃静。
监视器蓝光在苏瑶脸上投下冷色调，她盯着画面中靳星宇站在城墙下的镜头，眼前被剑刃反射的光刺到眯了眼。
苏瑶还没意识到什么，镜头下，一支长箭射出，本该按照剧情射在靳星宇腿上，可他将手中的剑出鞘，火光间把飞来的弓箭在半空截住，反手劈下去发出咔嚓一声，箭杆当场断成两半。
片场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倒吸一口冷气，靳星宇他不仅没有按照剧本来，而且，他手中那把剑，开刃了。
苏瑶回头瞟了眼道具组工作人员，他们面面相觑，显然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苏瑶不动声色，没有喊“卡”，她眉梢一挑，倒想看看，一个新人演员敢在她的片场中临场发挥，是真大胆还是真入戏。
摄影师很默契懂了，镜头随着靳星宇动作缓缓推近。
他弯腰捡起被斩断在地面的弓箭，箭头上金灿灿的颜色，是只有皇上才能用的，他眼神暗淡下了几秒，忽然眼神死死盯着城墙方向，瞳底阴燃的恨意腾起火星，“陛下，你终究是容不下我。”
“何止，你全族都会因你而死。”
城墙上，穿着黄袍加身的少年帝王一挥手，士兵押着靳氏几十余人出现在了靳星宇面前，不等他反应，眼前的父母兄长就被人用剑刺穿，活生生倒在了他面前。
血水染红了雨水，靳星宇此时已经疯癫，他提剑要冲上去，却被涌上来的士兵按在青砖地上，额头蹭着混了血的雨水，嗓音颤抖而嘶哑的怒喊着。
直到杀尽靳氏最后一人，靳星宇被放开，皇帝走到他面前，递给了他一柄短刀，“要恨，就恨你自己害了他们。”
“不用你赐死。”靳星宇癫狂的笑着，那笑比哭还渗人，水珠顺着他苍白的锁骨滑进衣襟，眼神空洞的望着周围亲人的尸体。
突然，他眼神看向了镜头，苏瑶隔着显示屏和他四目相对，脑袋一阵发麻，作为演员，靳星宇不能直视镜头，这样的意外，本该不合理，苏瑶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情绪开始被她牵着走。
她感觉自胸口像被重物压迫一样沉重，她被代入到了靳星宇的世界，作为创作者，很清楚下一秒要迎来什么样结局，她第一次开始共情自己笔下的人物，有那一瞬间，她后悔了，也许靳星宇的结局不该如此。
短短几秒，靳星宇视线回溯，他猛地捡起跟了自己多年的长剑，没有一丝犹豫，剑刃划破脖颈，一代少年将军就此陨落。
“卡。”
嗓音几乎是条件反射从苏瑶喉咙里发出来，声音把她和众人都戏中拉回了现实。
刚才那段长镜头拍摄，靳星宇演技足足吸引了所有人，片场不少人有人小声啜泣着，场务刚要冲扶起靳星宇，就看到他仍保持着中剑倒地姿势，要不是能看到胸腔剧烈起伏，真以为他和剧中人物融合了。
刘鹏站在苏瑶身旁嘟囔着，“入戏还挺深。”
苏瑶一记白眼打断了他的嘲讽，站起身朝着靳星宇走去。
苏瑶对事不对人，靳星宇演技赢得了她的认可，其他都是后话。
掌声在雨幕中显得沉闷，苏瑶看着靳星宇仍蜷缩在青砖地上，血浆混着雨水在他身下汇成暗红色溪流。
“恭喜杀青。”她走过去给靳星宇递毛巾的时手顿了顿，靳星宇抬头时，眼底未褪的痛楚惊得她后退半步，那不是演员出戏的恍惚，倒像被困在故事里的魂灵。
苏瑶身子猛地一震，心脏砰砰砰狂跳。
苏瑶突然感受到自己笔下的人在对她发出质问：作为执笔人、造物主，在敲下结局那一刻，是感叹靳星宇命运的悲凉，还是欣喜操控了一个角色的生死。
是他没出戏，还是她入了戏。
苏瑶像一个赎罪者，把靳星宇揽入怀中，压抑是愧疚，在他耳边颤抖的说了句，“对不起。”
说完，苏瑶从兜里掏出纸巾，试图帮靳星宇擦去脸上混着泪水的血浆。
靳星宇忽然抓住了苏瑶的手，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让苏瑶脸色一僵。
靳星宇那尚未出戏的眸子透着水雾深情的看向她，淡淡的低语，“将军府后院的桂花······开了，我能娶你回家了。”
苏瑶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这是今天靳星宇第二次在她面前表现出反常的行为。
“我们一起藏在桂花树下的酒，你是不是偷偷喝了不少。”
靳星宇言语间全是宠溺，他摸了摸苏瑶的头，就如同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此时正在低语专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
苏瑶指甲嵌入掌心，后背沁出冷汗，靳星宇那句“娶你回家、桂花树下的酒”像根细针扎进了太阳穴。
他说的话，是《峰烟尽处》初稿被删除的设定---少年将军靳星宇府中有棵百年桂花树，每当他出征前就会和青梅竹马长大的医女在树下埋下一坛酒，那次边境镇守前，靳星宇承诺医女，等到桂花开时，就是他凯旋回来娶她之日。
初稿中，苏瑶给靳星宇的结局并不是现在这么凄惨，他有爱人，有皇帝信任，是个Happyending的结局，只是写到最后，为了迎合影视剧市场，苏瑶觉得配角戏份太浓了，果然砍掉了这个剧情线。
一个没有人爱、又被帝王当做弃子赐死的少年将军，也许更能让观众共情。
这个细节随着支线删改早已不复存在，一个被删除的剧情台词，靳星宇丝毫不差念了出来，苏瑶充满警惕，眼底神情变得愈发冷漠，沉声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