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回家
席德一直觉得飞机是个很奇妙的地方。
一个几百吨重的铁皮罐头，载着几百个互不相识的人，悬浮在离地面一万米的高空，上方是深不见底的苍穹，下方是神明遗忘战场的云海。
而当你的邻座是夏弥时，这种不真实感会被放大一万倍。
“喂，衰仔，别看窗外了，云彩有什么好看的，你看我啊。”夏弥的声音像一颗薄荷糖，清清凉凉地砸进席德的耳朵里。
席德慢吞吞地转过头。
夏弥正把一包飞机上发的椒盐花生剥开，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动作像只小仓鼠。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扎着高高的马尾，侧脸在舷窗透进来的、被稀释过的阳光下，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
他是在机场办完登机手续后碰到她的，当时她正因为行李超重跟地勤人员卖萌撒娇。看见席德，她眼睛一亮，三下五除二搞定了行李，然后就顺理成章地换到了他旁边的座位。
“师兄，回京城，带上我这个活泼可爱、精通八卦的师妹，能让你此行增添无数乐趣哦！”她当时就是这么说的，还附送一个闪亮的wink。
席德没得选。
他觉得自己的S级身份可能就是个诅咒，专门吸引各种奇奇怪怪的、他完全搞不定的人。
“你不是去学生会那边帮忙么？怎么也回京城？”席德没话找话。
“恺撒主席说啦，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让我这个土生土长的BJ妞儿，深入敌后，打探一下师兄你的底细。”夏弥笑嘻嘻地说，眼神狡黠得像只小狐狸。
“我有什么底细好打探的，一个字，衰，没了。”席德摊手。
“不对哦，”夏弥忽然凑近了些，“我感觉你身上藏着好多秘密，像一个巨大的、上了锁的宝箱。说不定里面全是金子呢。”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倒映着席德的脸。
“听起来很好。”
席德默默地看向窗外。
就在这时，飞机猛地一颠，伴随着一阵失重感。机舱里响起小小的惊呼声。
席德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的夏弥已经“呀”的一声，整个人像受惊的猫一样扑了过来，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胳膊。她的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马尾辫的末梢扫过他的下巴，痒痒的。
“好、好可怕！我们会不会掉下去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微微发抖。
席德整个人都僵住了。
女孩身体的柔软和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
演技可真是太差了。
席德无声地吐槽。
他没有看到，埋在他肩膀里的那张脸上，夏弥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极其古老和冰冷，像是在审视一块石头。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一丝对这片天空的、淡淡的不悦。
但那眼神转瞬即逝，快得像幻觉。
等她再抬起头时，又变回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飞机很快恢复了平稳。
“好、好险……”夏弥松开手，拍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谢谢你啊师兄，你的胳膊真结实，像救生艇一样。”
“啊……哦，不客气。”席德随口回答。
“昨天《龙族谱系学》上，昂热问了所有人一个问题，真的只有四大龙王吗。你怎么看这个问题。”夏弥忽然凑近了，低声说。
“书上说的只有四大龙王。”席德认真地说。
这算是这个世界的基础设定了吧？
“是吗？”夏弥歪了歪头，马尾辫随之晃动，“你说，黑王尼德霍格创造了四大君主，就像爸爸生了四个孩子，结果这四个孩子都想干掉他，最后还真成功了。这是不是史上最失败的家庭教育？”
她用一种讨论八点档家庭伦理剧的语气，轻松地说出了龙族历史上最核心的背叛。
“可能……他们有代沟吧。”席德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吐槽。
“代沟？”夏弥被逗笑了，肩膀一耸一耸的，“这代沟可真够深的，直接是生死大仇了。那四个初代种，青铜与火之王、大地与山之王、海洋与水之王、天空与风之王……听起来都好霸气，像漫画里的人物。你说，他们是不是也跟我们一样，会坐飞机，会吃不惯飞机餐？”
她拿起一块飞机餐里硬得像石头的小面包，比划了一下，表情天真又困惑。
“飞机餐味道其实还不错。”席德淡淡地说。
夏弥没有回答他。
她扫了席德一眼。
“四大龙王的理论也只是人类整理出来的吧，在历史上还有许多没办法用这个理论解释的东西，比如奥丁，比如……”
夏弥轻声说，“暗影。”
席德保持沉默。
“可能奥丁和暗影是黑王的私生子什么的？”席德歪着脑袋。
“私生子么……”她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又重新笑了起来，仿佛刚才的异样只是灯光造成的错觉，“师兄你这个比喻真有意思。这么一想，奥丁和暗影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伸了个懒腰，把小毯子拉上来盖好，“好啦，不聊这些神神叨叨的了，我要睡一会儿，到了京城你可得请我吃烤鸭哦，正宗的那种。”
说完，她就真的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像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在旅途中疲惫了的女孩。
过了几个小时，飞机开始下降，舷窗外出现了京城模糊的轮廓和夜晚璀璨的灯火。
飞机平稳落地，进入滑行状态，他终于可以摘掉飞行模式。他点亮手机，屏幕上瞬间涌入几条垃圾短信和游戏推送，但在最顶端，有一条未读消息，发信人的名字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周六晚七点，‘金色年华’KTV，302包厢。仕兰中学同学聚会。」
“哇哦，谁呀？让你露出这么一副奔丧的表情？”夏弥的脑袋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试图偷看他的手机屏幕。
席德叹了口气。
飞机终于停稳，舱门打开。温暖又混杂着尘土的，属于京城的空气涌了进来。
“走啦走啦！烤鸭！我来啦！”夏弥率先站起来，像只挣脱牢笼的小鸟。
席德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心里一片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