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当下过去
金陵城，青盛街。
浩浩荡荡一行车马而来，百姓行人望见随从之人皆是官中之人打扮，纷纷避让。
忠清王府的云安郡主晏云顾与中书侍郎步青云定下婚约，这门婚事是圣上感念忠清王为国捐躯赐下的。
步青云与晏云顾是青梅竹马，自幼相识。可是传言晏云顾曾与谋逆的先太子有过婚约，先太子起兵造反期间还强娶过晏云顾。
所以晏云顾的名声彻底毁了，加上忠清王战死沙场，王府的辰双世子又卷入先太子案下狱。王府如今不过一副空架子，已然没落。
晏云顾如今年纪也已二十又三，却患有眼疾，视物不清。只是外人不知，她身中奇毒，所以如同病秧子般。
一起纨绔曾在仙华楼喝酒吹牛。
“我敢拿我爹的紫毫刷调料！”
“我敢拿我家的地契去春香楼换明月一笑！”
“我敢调戏王守备的爱妾！”
“我敢揍曹国舅！”
“我还敢鞭尸先太子呢！”
“吹过头了，小心他晚上找你！”
“我记得和先太子有关系的不是那个有过婚约的王府郡主，叫什么来着？”
“云安郡主嘛！她的大名你没听过？先太子要是……她可就是皇后了，曹贵妃又算的了什么？”
“酒喝多了，这话可不敢说。你们都自诩是厉害人物，有谁敢娶她！”
“这……谁敢娶？我跟我爹说娶她，还不如说要娶春香楼的头牌轻松呢。”
“对呀，这云安郡主，老姑娘一个，姿色肯定不如二八芳华的姑娘美。更别说坏了名声了，她要不是忠清王的爱女，凭着和先太子的纠葛，早就死了！而且，她还水性杨花，养了个异族男人，哎呀！”
“我要娶她！”
“真能吹，有本事你明天就去提亲呀！”
“兄台怎么知道。”
几人瞬间噤若寒蝉看去，来人是个青年。眼底清润，善意和气。一手执扇轻摇，姿态悠闲，瞧着是个看戏玩乐的闲人。
待看到他腰间配着的一块灿霞美玉，几人具惊惶失神的从凳子上跌坐在地。
“你们应该庆幸，我不想在我的好日子里杀生。”
晏云顾坐在窗前，侧耳听着院子的鸟鸣。眼睛视物越发困难，所以她对声音格外敏感。
今日是她的受聘之日，却有不速之客。
高檐之上传来一道声音，“晏云顾，你怎么还有心情嫁人呢？中了我的灼心，想的应该是什么死法最快结束生命，或者向我摇尾乞怜求取解药。”
晏云顾看不清那人，但她的手经不住的打颤，连同她的心。
魏曦，是她！
晏云顾面容清冷，“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魏曦大笑，“和我无关？”
说着魏曦吹动哨声，晏云顾痛苦的捂着心头。
“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魏曦欣赏着晏云顾痛苦的样子，转瞬眼底的笑容尽失，冰冷的狠意犹如利箭一般。
“是他消失的第一年，晏云顾，我不会杀了你的！继续保持你的恐惧。”
步青云站出来冷声道：“魏曦，你还敢出现，以为自己真的跑的了吗？如果不想死在这，我劝你最好把解药交出来。”
魏曦嘲笑着打量他，“哈哈哈哈，步青云，是你呀。娶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不是以为自己日后会打动对方呀？哈哈哈，太蠢了！别把自己感动哭了，你放心，你为她做的一切，她都不会因此爱上你的。毕竟她现在瞎，看不到，哈哈哈！”
女人笑声癫狂，刺耳。
步青云一摆手，隐匿在暗处的弓箭手显出，将尖厉的箭头刃对准高檐上的女子。
“步青云。”晏云顾道了声。
步青云问：“你放心，今日是个好日子，我不会杀生。”
“小心她的毒。”
晏云顾额头满是汗珠，灼心依旧发作。
“晏云顾，你看这是什么？那个小女孩长得还挺可爱，不过可惜了。”
魏曦抛下一物，晏云顾看不清，但是东西落地她听到了铃铛的声音，那是陆无休的镯子上的铃铛。
陆无休是她救下的小孤儿，一直养在身边，给她痛苦憋闷的生活带来了一点光。
晏云顾拉住步青云问：“小陆？小陆呢？步青云，小陆去哪了？”
步青云稳住晏云顾安抚，“别听她胡说，那丫头说不定躲哪玩去了，一个镯子难道就能代表她抓走了小陆。
放箭，射她的胳膊和腿，她的脑袋暂时存着。”
魏曦手腕的紫蛇蜿蜒爬动，她把玩着，“那小丫头细皮嫩肉，就是年纪还小，喂不饱我的爱宠。你说对吧，晏云顾。”
晏云顾一下子跌足在地，身缩着肩膀，“你，你把她抓到那了？”
魏曦眼睛发亮，兴奋道，“猜出来了，对呀，蛇窟，你参观过的。”
晏云顾颤抖着，“你究竟想干嘛！”
晏云顾迷迷糊糊被推在地上，脑袋磕到硬物，她挣扎着站起来，却被魏曦压着跪下。
“给我跪着！殿下，我带晏云顾这个贱人来看你了。我把她抓住了，你怎么还不出现，你不是喜欢她吗？”
“魏曦你个疯子，你放开我！周裕已经死了！”
晏云顾挣扎间扇了她一巴掌。
魏曦也回她一巴掌，“你给我闭嘴！殿下没有死！他只是躲起来了！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都是你把他害成这样的！”
晏云顾冷笑：“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是你助纣为虐！他死了你怎么不去死！你们这种变态都应该去死！”
魏曦笑着靠近她，“哈哈哈，你放心，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我要折磨你到生命最后一刻！让你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晏云顾低着脑袋，“魏曦，我当初就不应该救你。”
魏曦冷冷看着她，“晏云顾，是我不应该救你，你早点死了，这样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晏云顾幽黑的眸子看着她。
“你要怎么折磨我随便你，小陆是无辜的，你放了她。”
魏曦笑着，“好呀。”
晏云顾被魏曦带到一处陌生悬崖，天色阴暗，风声不断。
“跳下去。”
魏曦逼着晏云顾向前走，晏云顾不动，魏曦吹响哨子。
晏云顾捂着心脏跌坐，悠扬的哨声如毒物一般蔓延，犹如万蚁噬心，又如灼焰炸裂，疼痛从心脏到四肢百骸。
“爹爹，母亲。”
晏云顾眼泪划过鼻梁，哨声停下。
魏曦抓起晏云顾的脑袋，给她喂下一粒药，接着将她拉到悬崖边推下去。
“晏云顾，你去死吧！”
晏云顾闭上眼想，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一直停留在过去多好。
九年前。
大周开元四十一年，皇城银装素裹，天地白茫茫一片。
两辆马车行驶，府兵护送。是忠清王府的马车，今日王府女眷入宫守岁。
少女稚气未脱，满眼灵气。披着红狐缎绣裘，粉妆玉砌般。
晏云顾掀帘看向外面，“外面好厚的雪，今天可要堆个大雪人。”
“云安，帘子放下。我们是入阁守岁，可不是去玩的。皇宫之中，需谨言慎行。”
一旁端坐着的女子开口，云鬓荔腮，举止娴雅。双瞳剪水，眼尾微上挑，更加妩媚动人。
正是晏云顾的母亲，忠清王妃，钟老太傅之女，名为钟情。
晏云顾立马坐好，双腮鼓起，“知道了，母亲。”
皇宫内，除了屋脊雪白，宫道雪尽。马车停在宫外，下车后雪已停。天色湛蓝，银雪裹霜，映衬得红墙绿瓦越发鲜亮。
晏云顾跟随王妃拜过皇后，趁着母亲被留下说话，晏云顾偷溜出去。
望舒殿，还未进屋里，就听到咳嗽声。
晏云顾进去就闻到了药味，一与她一般年纪但看着羸弱的少女半躺着，一旁宫女端着药碗。
肤白赛新雪，一双含露目，见到来人，眸子亮起，“云安，你来了。”
安平公主周若皎，一生下来就孱弱。娘胎里带着些不足之症，一直吃着珍贵药材固本。
周若皎就要起来，晏云顾赶紧上前拦住她。
“安平，你又病了？”晏云顾正色，仔细瞧着周若皎脸色。
周若皎眸子低敛，无可奈何道：“一到冬日，老毛病又犯了，多吃几剂药就好了。”
晏云顾立马拉住周若皎微凉的手，为她渥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只是你身子弱，今年冬日又冷。最近几天别出去，等你病好些，咱们一起去玩！”
周若皎点头微笑，“好。”
次日，周若皎吩咐将窗子打开。宫女劝阻，怕她再受了寒气。周若皎坚持，通风散气，云安最不喜欢药味了。
“公主，你看窗外。”
窗外，一个披着桃粉衣裳白胖胖的雪人正含笑看着周若皎。鼻子是根被啃的胡萝卜，头上插着金灿灿的簪子。
字幅插在雪人面前，上书“美意延年”四字，好不憨态可掬。
周若皎渐愈，包裹的严严实实，晏云顾打量一番，拍手赞道：“看吧，我堆的雪人可不就是你现在的样子了。”
“安平，你还说不像，说你哪有那么胖，现在可是一模一样。”
周若皎上前就闹晏云顾，两个女孩子在廊下你追我躲，好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