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冻土下的春芽
冰瀑崩塌的轰鸣在山谷间回荡了整整三日,暗河裹挟着破碎的冰棱与日军残肢,一路向东奔涌。当赵铁柱在山洞中悠悠转醒时,火塘里的松木正噼啪作响,老董政委握着他的手腕把脉,枯瘦的指节上还留着攀爬冰壁时的血痂。
“可算把你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老董声音沙哑,往他嘴里灌了口温热的草药汤,“冰瀑塌下来时,你被气浪掀到暗河拐弯处,要不是顺子留下的火药包缓冲,早就...”他的话戛然而止,转头望向洞口——二十七个孩子挤在兽皮毯子下,最小的女娃正用巧玲留下的红绳编蚂蚱。
赵铁柱挣扎着坐起,后背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绷带缠了七八层,浸着黑褐色的药汁,那是张把头岩洞中的珍藏。他摸向腰间,猎刀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崭新的勃朗宁手枪,枪柄上刻着“抗联”二字,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这是松支队送来的。”老董读懂了他的眼神,“佐藤联队损失过半,龟缩在县城舔伤口,但他放出话来,要把黑瞎子岭方圆百里烧成白地。”他展开皱巴巴的情报,上面用米汤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三天后,关东军会运来重炮,准备轰平整个山脉。”
山洞里陷入死寂,只有孩子们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赵铁柱望着洞顶垂落的冰棱,突然想起秀兰出嫁前说的话:“哥,等打完仗,咱把后山的荒地都种上向日葵,金灿灿的,多好看。”如今,那片荒地怕是早已被鲜血浸透。
“我要进城。”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佐藤以为我们没了火药、没了据点,就该像丧家犬一样等死。但他忘了,咱东北人活着,就有千万种法子要他狗命。”
老董盯着他看了许久,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冻硬的高粱面窝头:“松支队在县城埋了颗‘钉子’,是个会说日语的修车匠。但进城要过三道关卡,每个据点都有狼狗和探照灯,你打算怎么闯?”
赵铁柱咬了口窝头,粗糙的麦麸刮得嗓子生疼:“用雪。”他望向洞外漫天的飞雪,“佐藤不是要把山岭烧成白地吗?那咱就用他最得意的‘雪’,送他下地狱。”
三日后,暴风雪再次降临。赵铁柱裹着日军的白披风,推着辆装满“货物”的雪橇,在风雪中艰难前行。雪橇上盖着厚厚的兽皮,底下藏着三个用雪雕成的“弹药箱”——每个箱子里都填满了顺子改良的火药,表面用盐水反复浇筑,冻成坚不可摧的冰壳。
第一道关卡设在结冰的河面上,探照灯的光柱在雪幕中划出惨白的弧线。赵铁柱摘下防风镜,露出冻得通红的脸,用周满仓教的日语喊道:“佐藤太君紧急调运的物资!耽误了军列发车,你们谁担得起?”
伪军班长掀开兽皮一角,刺刀戳进“弹药箱”,却只带出几块冰碴。“这他妈是雪疙瘩!”他正要发作,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狼狗的狂吠。赵铁柱心里一紧——冰壳虽能骗过肉眼,却瞒不过嗅觉敏锐的畜生。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拽住缰绳,雪橇上的兽皮被风掀起,露出底下暗藏的辣椒粉包。狂风卷起辛辣的粉末,直扑狗群和伪军的面门。狼狗们呜咽着在雪地里打滚,伪军们涕泪横流,不住地咳嗽。赵铁柱趁机挥起皮鞭,雪橇如离弦之箭冲过关卡,身后传来零星的枪响,子弹却都被风雪吞没。
第二道关卡设在山坳处,一座用原木搭建的瞭望塔矗立其间。赵铁柱远远望见塔楼上架着两挺重机枪,枪口正对准必经之路。他从怀里掏出个竹筒,里面装着用动物油脂和磷粉制成的“火雷”——这是李铁蛋生前的另一个发明,遇空气即燃。
“看好了,小鬼子!”他将竹筒狠狠砸向瞭望塔。“轰”的一声,塔楼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日军士兵的惨叫声混着木材爆裂声,在风雪中格外刺耳。赵铁柱趁机驾着雪橇冲过燃烧的关卡,热浪扑面而来,却不及他心中的怒火炽热。
县城西门的关卡最为森严,佐藤亲自坐镇,身旁围着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日军。赵铁柱在离城门百步远的地方停下,缓缓掀开雪橇上的兽皮——三个“弹药箱”在探照灯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宛如来自地狱的使者。
“赵铁柱!”佐藤举着指挥刀,眼中闪着疯狂的光,“你以为这点雕虫小技就能骗过我?”他一挥手,几个日军端着刺刀围了上来。
赵铁柱却突然笑了,笑声在风雪中显得格外苍凉:“佐藤,你以为雪只是雪?”他猛地扯掉披风,露出里面绑满炸药的身躯,“在咱东北人的眼里,雪是刀,是火,是送你们下地狱的请柬!”
话音未落,他掏出打火机,火苗在寒风中摇曳。佐藤惊恐地瞪大双眼,正要下令开枪,却听见“轰”的一声巨响——不是赵铁柱身上的炸药,而是远处传来的爆炸声。县城的东南角腾起冲天火光,那是松支队的“钉子”得手了。
趁日军阵脚大乱,赵铁柱翻身跃上雪橇,皮鞭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走!”他大喊一声,雪橇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冲进县城。街道上,日军四处奔逃,抗联的战士们从各个角落杀出,枪声、喊杀声混着风雪,奏响了复仇的乐章。
赵铁柱在混战中找到了修车匠——一个满脸油污的汉子,正用扳手狠狠砸向日军的脑袋。“跟我来!”他拽着汉子冲进一条小巷,拐了几个弯后,来到一间看似普通的铁匠铺。
铁匠铺的地窖里,堆满了各种武器和炸药。修车匠掀开一块木板,露出底下的地道:“这是周满仓生前挖的,直通佐藤的指挥部。”他的声音突然哽咽,“老周走之前,说一定要让佐藤血债血偿。”
地道里弥漫着霉味,赵铁柱摸着潮湿的墙壁,仿佛能感受到周满仓的体温。当他们钻出地道时,正撞见佐藤在指挥部里咆哮:“给我搜!把赵铁柱找出来!”
赵铁柱举起勃朗宁手枪,枪口对准佐藤的眉心:“佐藤,你的末日到了。”
佐藤转身,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改变战局?大日本帝国的军队...”
“住口!”赵铁柱扣动扳机,子弹穿透佐藤的太阳穴。看着这个双手沾满中国人鲜血的刽子手倒下,他感觉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但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当朝阳升起时,县城的硝烟渐渐散去。赵铁柱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白雪覆盖的黑瞎子岭。那里埋藏着太多的回忆,太多的鲜血,但他也看到,在冻土之下,已经有嫩绿的春芽在悄然生长。
老董带着孩子们进城了,女娃依旧攥着巧玲的红绳。“柱哥,”她仰起小脸,“等春天来了,我们真的能种向日葵吗?”
赵铁柱蹲下身子,轻轻擦去她脸上的煤灰:“能,一定能。等把鬼子都赶跑了,咱要种满山坡的向日葵,金灿灿的,比天上的太阳还耀眼。”
风依旧呼啸,但赵铁柱知道,最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在这片浸染着鲜血的土地上,新的生命正在孕育,新的希望正在生长。而他们,这些在战火中浴血奋战的人,终将迎来属于自己的春天,让这片土地重新焕发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