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树年轮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1章 网红路

短视频剪辑软件的进度条卡在 03:17,陈空谷盯着屏幕里父亲用构树皮编筐的画面——那是 2015年山火前偷偷拍下的,老人浑浊的眼睛在镜头前突然清亮,枯枝般的手指穿过树皮纤维时,竟与 1980年暴雨夜护粮的姿势重合。镜头扫过父亲膝盖处的补丁,布料纹路与祠堂梁柱的榫卯结构分毫不差,让她想起那年老井泛洪,父亲用构树桩加固祠堂地基的场景。办公桌上的玉观音碎光突然晃了晃,她才发现窗外的乌云已压到祠堂飞檐,像极了 2000年那场烧毁村长家的暴雨,只不过这次的风暴,来自互联网的虚拟世界。

“陈总,王总监把直播打赏后台关了。“实习生小吴的声音带着哭腔,笔记本电脑上显示着“账户异常“的红色警告,“他还卷走了构树纸预售的三百万定金...“话没说完,玻璃门外传来激烈的争吵,负责品宣的小李正举着手机冲进来,发丝上还沾着后山的构树花序:“快看!#空谷爷爷人设崩塌#上热搜了,说我们消费残疾老人博同情!“

手机屏幕里,运营总监王建军的爆料视频正在疯转。镜头扫过“空谷爷爷“直播间的后台数据,打赏分成比例被恶意篡改,最后定格在陈空谷 2010年塔吊事故的医疗报告上:“所谓非遗传承人,不过是靠家族悲剧炒作的商人!“弹幕如潮水般涌来,最刺眼的评论扎在她锁骨下方的胎记上——“老井的龙脉早被她挖断了,现在拿老人吸血!“这些文字像极了 2017年村民砸毁老井复制品时的标语,只不过当年用的是油漆,现在换成了键盘。

暴雨在黄昏准时砸落。陈空谷摸着西装内袋的玉观音,裂痕处的“空性“二字在潮湿中发烫,与 1993年南下列车被铐走时的触感一模一样。她站在祠堂门口,铜环门扣上的绿锈被雨水冲成细流,滴在去年新铺的构树纹地砖上,每一滴都映着直播间里父亲的笑脸——那个为了帮她卖构树纸,第一次面对镜头时紧张到结巴的老人,此刻正在热搜上被骂消费主义木偶。

“空谷姐,您来了。“村支书老李的儿子撑着伞站在阴影里,袖口露出的金链子已换成构树银饰,却遮不住手腕内侧的刺青——那是林氏集团的标志,“村民们在晒谷场烧预售合同,说要去县里告您...“话没说完,祠堂木门“吱呀“打开,王大爷的旱烟袋明灭着飘出来,烟锅里的火光映见神龛前堆着的退货纸箱,箱角印着的“非遗精品“被雨水泡成模糊的泪斑,像极了 2015年山火后父亲的骨灰盒。

神龛上的长明灯在风中摇曳,陈空谷跪在父亲当年用构树根须填补的砖缝前,掌心触到的潮湿砖面,比 2017年挖老井时的井水更凉。砖缝里渗出的细流,带着淡淡青味,是构树汁与老井水土的混合,让她想起团队开会时,王建军拍着桌子说“网红经济不需要真情怀,只要苦情戏“,那时他西装内袋露出的,正是林氏集团的翡翠袖扣,与雷耀宗当年的一模一样。

“三十年前你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王大爷的咳嗽声混着雨声,震得神龛上的玉观音残片轻颤,“现在你的团队拿老陈家的族谱当剧本,拿后山的构树当道具...“他颤巍巍的手指划过神龛上的“谷生空“砖雕,那里不知何时被人泼了红漆,“老广林在火场护着的族谱,可不是让你们做成短视频卖点的。“老人的布鞋碾过地上的退货单,纸张纤维发出的脆响,像极了 1981年她偷考卷被撕毁时的声音。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陈浩宇发来的消息:“妈,青蚨的幼崽在老井边不肯走,像在等什么。“陈空谷盯着儿子发来的视频,豹猫绿眼睛映着祠堂方向的闪电,颈间的青铜项圈突然发出蜂鸣——那是 2015年山火后,她从废墟里捡回重新打磨的,项圈内侧刻着的“青蚨守井“四个字,此刻正在屏幕上投下青光。

“乡亲们,“她突然站起身,声音盖过暴雨拍打瓦当的巨响,西装下摆已被雨水浸透,“1980年我爹被房梁砸断腿,护着的不是粮罐,是半块残玉;2000年我烧村长家,是因为秀禾被欺负;2017年挖老井,是想让断了三十年的龙脉活过来...“她掏出玉观音,裂痕处的青光穿透雨幕,在神龛上投出完整的构树年轮,年轮中心,1942年县长的密信、1980年的洪水、2010年的塔吊事故依次浮现,“现在这个 IP,本想让村里的构树造纸被看见,却让商业脏了老井的水...“

晒谷场的喧哗声突然静了。陈空谷看见老李媳妇抱着孩子站在祠堂门口,婴儿背带上的构树图案被雨水洗得发白,却与她胸前的玉观音裂痕形成奇妙的呼应。孩子突然伸出小手,指向玉观音的方向,奶声奶气地喊:“树树,发光!“王大爷的旱烟袋“当啷“落地,蹲下身捡起她不小心掉落的短视频草稿——那是未剪辑的片段,父亲在镜头前说:“每道构树的疤都是树活着的印记,就像咱老陈家的人,断了骨头也要长出新枝桠。“老人的声音在祠堂里回荡,与 1980年暴雨夜的老井轰鸣,形成跨越三十年的共振。

“空谷啊,“老李的声音从雨幕中传来,他手里攥着被撕毁的联名信,信纸边缘还留着他儿子的指纹,“当年你娘在祠堂求学费,我躲在神龛后没敢出声,这事我记了三十年...“他走向前,伞面倾向陈空谷,自己的半边身子浸在雨里,“现在你要走的网红路,比当年的洪水还险,可咱构树村的人,不能让你一个人扛。“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村民凑的启动资金,还有张泛黄的纸,是 1942年县长推广构树种植的布告复印件。

暴雨在午夜最黑的时候减弱。陈空谷看着村民们陆续走进祠堂,有人抱着新收的构树皮,有人捧着晒干的构树纸,王大爷甚至扛来了当年父亲加固祠堂的构树桩。神龛前的退货纸箱被搬开,取而代之的是村民们自发写下的支持信,字迹歪扭却带着温度:“咱不要网红,只要能让构树活下去的路。“老李的儿子默默站在角落,将手机里林氏集团的联络记录删除,腕间的银饰在烛光下泛着构树的光泽。

黎明前,陈空谷摸着祠堂梁柱上的新刻痕——不知谁用小刀刻了棵构树,断枝处冒出的新芽,恰好指着她掌心的玉观音。手机提示音响起,是后台技术组的消息:“陈总,我们在王总监的电脑里发现了林氏集团的加密文件,还有...当年您母亲跳崖前的监控录像。“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1980年暴雨夜的记忆突然涌来,母亲最后的微笑,父亲的断腿,还有老井里浮起的残玉,都在这一刻与监控录像的图标重叠。

她望向祠堂天井,老构树的枝叶在晨风中舒展,昨夜被暴雨打落的花序正顺着瓦当滴下雨水,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玉观音的倒影与构树嫩芽重合,形成新的图腾。陈空谷知道,这条网红路才刚刚开始,就像构树在混凝土里扎根,越是充满争议的土壤,越能长出带着故事的年轮。而祠堂里的这场暴雨,终将成为她与村民们共同的印记——在背叛与谅解的裂缝里,老井的水脉,终将滋养出新的希望。

然而,当她打开技术组发来的监控录像时,画面里出现的不是母亲跳崖的场景,而是 1942年县长在老井前的祭祀仪式,他手中捧着的,正是完整的玉观音。更惊人的是,县长身后站着个年轻女子,后颈的莲花胎记与秀禾如出一辙,而她的面容,竟与林婉仪有七分相似。录像的最后,县长将玉观音摔成三块,分别埋入老井、祠堂、后山,画面突然被雪花覆盖,只留下一句模糊的话:“三玉归位之日,陈家女需以眼为祭。“

手机在掌心震动,景颇族祭司发来紧急消息:“克钦山地震,玉观音神像裂痕扩大,与您的玉观音共振频率异常。“附带着的照片里,神像的裂痕与她掌心的玉观音完全一致,而在裂痕深处,隐约可见陈浩宇的轮椅,以及轮椅下蔓延的构树根系。

老构树在黎明的微光中发出异响,陈空谷看见树洞里有东西在动,是青蚨的幼崽,正叼着块带血的碎布,布角绣着的,是林氏集团的标志。她突然想起王建军爆料视频里闪过的翡翠袖扣,与林耀宗的遗物一模一样,而那个被卷走的三百万定金,转账记录的最终去向,正是克钦山的翡翠矿场。

祠堂的长明灯突然爆起灯花,玉观音的裂痕处涌出金光,在地面投出后山的地图,每个构树育苗基地的位置,都对应着 1942年密信里的龙脉节点。陈空谷知道,网红路的崩塌只是开始,真正的危机,藏在林氏集团的加密文件里,藏在监控录像的未解之谜中,藏在青蚨幼崽叼来的血布上,更藏在陈浩宇掌心越来越红的“生“字胎纹里。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晒谷场上的退货合同残片被雨水冲进老井,构树纸的纤维在水面舒展,竟形成“血祭“二字。陈空谷望着后山的挖掘机,那里不知何时停着辆黑色轿车,戴斗笠的男人站在车旁,手中举着的,正是 1942年县长的祭祀匕首,刀刃上的构树图腾,与她锁骨下方的胎记,形成致命的呼应。

故事在此处掀起新的高潮:监控录像的神秘女子、林氏集团的翡翠矿场、景颇族的地震预警,三重悬念交织成网,而陈空谷知道,她即将面对的,不仅是商业背叛,更是延续了七十年的龙脉血祭预言。构树村的网红路,从来不是流量的狂欢,而是陈家女与老井、与时代的终极对话,在这场对话中,每个裂痕都是命运的伏笔,每滴泪水都是龙脉的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