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1章 权贵噤声风向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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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迈巴赫如同沉默的巨兽,滑行在雨夜的街道上。车窗隔绝了城市的喧嚣,只留下雨刮器单调的刮擦声和引擎低沉的嗡鸣。车内,空气凝滞得如同结冰。
苏晚意靠在冰凉的皮质座椅上,闭着眼,脸色在窗外霓虹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冷汗浸湿了她的鬓角,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深灰色运动服的领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她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传来的、如同钝刀刮骨般的剧痛和虚弱感——那是系统扣除72小时寿命带来的、生命本源被强行抽离的冰冷警告。
【惩罚执行中…生命体征持续削弱…预计72小时后进入强制昏迷状态…】
【警告:宿主精神波动剧烈!可能加剧惩罚效果!】
【建议:立即执行有效复仇行为以减轻/终止惩罚!】
冰冷的机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意识深处冰冷回荡,每一次提示都带来更深的寒意和剧痛。消极复仇…扣寿命…好一个审判系统!苏晚意紧咬着牙关,口腔里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她需要目标!需要立刻、有效的反击!陆沉渊…林薇薇…沈家!他们的血,才能浇熄这焚烧生命的业火!
“小姐…”副驾驶位上的陈伯透过后视镜,看着苏晚意痛苦隐忍的模样,浑浊的老眼里是化不开的担忧和愤怒,“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让秦先生…”
“不用。”苏晚意猛地睁开眼,眼底翻涌的血丝和冰冷的杀意让陈伯瞬间噤声。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去苏氏总部。”
“现在?”陈伯一愣。小姐伤得不轻,精神更是遭受重创,这时候去苏氏?
“现在。”苏晚意斩钉截铁。她需要苏家那顶“技术顾问”的帽子,需要苏氏的资源和人脉作为跳板!更需要…一个能让她名正言顺靠近目标、发动致命一击的平台!时间,是她现在最奢侈不起的东西!
驾驶位上的秦砚并未回头,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一个无声的指令。车子在前方路口流畅地转向,朝着苏氏集团总部大楼的方向疾驰而去。他透过后视镜,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晚意苍白的侧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洞悉了她灵魂深处翻腾的杀意与急迫。他没有询问,只是沉稳地掌控着方向。
半小时后。
苏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雨幕如织,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迷蒙的水汽之中。宽敞奢华、铺着厚厚羊毛地毯的董事长办公室内,气氛却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苏老爷子苏振邦端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须发皆张,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他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星耀慈善夜”的高清片段——苏晚意那身惊世骇俗的“星辰战甲”、秦砚挡酒的墨色背影、递出的黑色金属卡、以及陆沉渊砸碎酒杯、林薇薇惨白怨毒的扭曲表情…每一个画面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家岌岌可危的颜面上!
“反了!反了天了!”苏振邦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紫砂茶具嗡嗡作响,他指着屏幕上定格的苏晚意身影,对着站在办公桌前、如同斗败公鸡般垂头丧气的苏明远和哭哭啼啼的王美娟咆哮,“看看你们养的好女儿!看看她干的好事!穿着那条破布一样的裙子去砸陆家的场子!还…还勾搭上了秦砚?!她嫌苏家丢人丢得还不够吗?!现在全城都在看我们苏家的笑话!”
“爸!都是那个扫把星!是她害了晴晴!现在又来害我们苏家!”王美娟哭得妆容全花,指着屏幕尖叫,“您快想想办法啊!晴晴还在医院…医生说…说她的神经系统可能永久受损…都是苏晚意那个贱人害的!”
“闭嘴!”苏振邦厉声呵斥,眼中却闪过一丝痛楚。苏晴再蠢,也是他的亲孙女!被安保机器人的高压电击伤及神经,就算能恢复,也彻底废了!这不仅是苏家的耻辱,更是剜心之痛!而这一切的源头…他阴鸷的目光再次投向屏幕上的苏晚意。
“爸,现在不是追究晚意…那个孽障的时候。”苏明远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某种扭曲的兴奋,“关键是秦砚!秦砚当众给她撑腰!还给了她秦氏的最高权限黑卡!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苏家…有机会搭上秦氏这艘大船啊!秦砚手里随便漏点项目,都够我们苏家吃十年!城西地皮算什么?只要我们…”
“放屁!”苏振邦抓起桌上的镇纸狠狠砸在苏明远脚边!砰的一声巨响,玉石碎片四溅!“搭上秦氏?就凭那个孽障?!秦砚是什么人?深城谁不知道他深不可测,背景成谜!他会无缘无故帮一个苏家弃女?他是在打陆家的脸!是在利用那个孽障!等利用完了,她就是个弃子!到时候秦砚拍拍屁股走了,留下苏家承受陆沉渊和林薇薇的怒火?!还有沈家!你们忘了沈家了吗?!”
苏振邦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得苏明远和王美娟面无人色!沈家!那个隐藏在陆林两家背后的庞然大物!想到沈家可能的手段,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那…那怎么办?”苏明远彻底慌了神,“总不能…总不能把那孽障绑了送给陆沉渊赔罪吧?秦砚那边…”
“送?送什么送!”苏振邦眼中闪过一丝老狐狸般的精光,强压下怒火,声音低沉下来,“那个孽障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扔不得,也捧不得!她不是想要那个‘技术顾问’的虚名吗?给她!”
“爸?!”苏明远和王美娟同时惊叫。
“给她!”苏振邦斩钉截铁,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冷酷的算计,“明天就开董事会,走个形式!给她挂个名!让她待在集团最边缘的技术支持部!给她一个最破的办公室!名义上是顾问,实际上就是冷处理!把她圈在眼皮子底下,省得她再出去惹是生非!也断了秦砚继续利用她的由头!同时…也让陆沉渊和沈家看看,我们苏家已经‘惩罚’了她,把她打入了冷宫!让他们有火,冲着那个孽障自己发去!别连累苏氏!”
驱虎吞狼!隔岸观火!苏振邦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牺牲一个无足轻重的养女,换取苏家的喘息空间,甚至可能左右逢源!这是他能想到的、在秦砚和陆沈两大势力夹缝中,保全苏家基业的最优解!
“爸英明!”苏明远眼睛一亮,瞬间领会了老爷子的意图,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这样好!把她圈起来!让她自生自灭!”
王美娟虽然不甘心,但想到苏晴的惨状和沈家的恐怖,也只能咬牙默认。
就在这时!
笃…笃…笃…
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轻轻敲响,节奏沉稳得不带一丝情绪。
“谁?!”苏振邦余怒未消,没好气地吼道。
门外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秘书有些惊慌的声音:“董事长…苏…苏晚意小姐来了…还有…秦先生…”
“什么?!”苏振邦猛地站起身,苏明远和王美娟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脸色煞白!她怎么来了?!还带着秦砚?!
门,被无声地推开。
苏晚意走了进来。她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的运动服,左腿的伤让她步伐微跛,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湿漉漉的碎发贴在额角,整个人透着一种大病初愈般的脆弱和狼狈。然而,那双眼睛,却如同淬炼了万载寒冰的利刃,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虚伪的伪装,直刺人心!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办公室内神色各异的三人——暴怒未消的苏振邦、惊惶失措的苏明远、怨毒难掩的王美娟。最后,定格在苏振邦那张写满算计的老脸上。
在她身后半步,秦砚如同沉默的守护神,高大的身影笼罩在门口的光影里。他没有进门,只是随意地倚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姿态慵懒,却散发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深邃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苏振邦身上,那眼神,没有任何威胁,却让久经沙场的苏老爷子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
“爷爷。”苏晚意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沙哑,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您找我?”
苏振邦喉头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悸和怒意,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晚…晚意来了?还有秦先生…快,快请坐!”他试图维持长辈和家主的威严,但在秦砚那无形的气场和苏晚意冰冷的注视下,显得格外可笑。
“坐就不必了。”苏晚意站在原地,目光如同冰冷的尺子,丈量着苏振邦脸上的每一寸虚伪,“听说,董事会要给我‘技术顾问’的职位?”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我来听听,苏家打算给我开多少年薪?配什么资源?负责哪个核心项目?”
直白!赤裸!毫不留情地撕开了苏振邦“冷处理”的遮羞布!
苏振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闪过一丝被看穿的恼怒!苏明远和王美娟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孽障!竟敢如此咄咄逼人!在秦砚面前打苏家的脸?!
“晚意啊,”苏振邦强压怒火,试图拿出长辈的“慈爱”,“都是一家人,谈钱多伤感情?你能回来帮家里,爷爷就很高兴了!技术顾问嘛,就是挂个名,熟悉熟悉环境,年薪…就按集团初级工程师的标准来!办公室嘛…技术支持部那边刚好有个空位,虽然小了点,旧了点,但胜在清静!你先委屈委屈…”
“初级工程师?年薪二十万?”苏晚意轻轻重复了一遍,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抬起缠着纱布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正是秦砚给她的那张纯黑色、印着银色“Q”字母的金属卡片!
冰冷的金属卡片在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幽冷而尊贵的光芒!
她将卡片随意地放在苏振邦那张价值不菲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清脆的“嗒”的一声轻响。
“爷爷,”苏晚意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家三人的心脏上,“秦先生给我的‘零花钱’,好像比苏家给我开的年薪…多那么一点点?”她微微歪头,眼神无辜而冰冷,“您说,我是该留在苏家当这个年薪二十万的‘初级顾问’,还是…去秦氏集团,用这张卡,随便找个项目玩玩?”
轰——!!!
办公室内,死一样的寂静!
苏振邦、苏明远、王美娟三人,如同被施了石化魔法,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张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黑色卡片!秦氏的私人黑卡!最高权限通道!这岂止是“零花钱”?这分明就是一张通往深城权力金字塔最顶层的通行证!拥有它,意味着苏晚意随时可以调动秦氏集团庞大的资源,甚至可能接触到核心机密!
年薪二十万?破办公室?冷处理?
在这样一张卡面前,苏家的所有算计和施舍,都成了天底下最可笑、最卑劣的笑话!
苏振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精心构筑的“冷处理”堡垒,在苏晚意轻描淡写掏出的这张卡面前,轰然崩塌!他感觉自己像个在巨人面前耍弄树枝的小丑!巨大的羞辱感和一种更深的、被彻底看穿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苏明远和王美娟更是面无人色,看向那张卡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贪婪和无法抑制的恐惧!苏晚意…她竟然真的得到了秦砚如此程度的认可?!
“哦,对了。”苏晚意仿佛嫌打击还不够,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目光如同冰锥般刺向脸色惨白的王美娟,“苏晴妹妹还在医院?真可怜。不过,伯母,”她嘴角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您与其在这里哭诉是谁害了她,不如想想,是谁给了她权限卡和密码,让她能溜进档案库的?又是谁…在她出事之后,第一时间不是关心她的死活,而是想着怎么把她闯的祸栽赃到我头上,好去讨好林薇薇?”
王美娟浑身剧震,如同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冰天雪地中,脸上血色尽褪!她指着苏晚意,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苏晚意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精准地剖开了她心底最肮脏的算计!
苏振邦猛地看向王美娟,浑浊的老眼中瞬间爆射出凌厉的寒光!权限卡和密码?!
“你…你胡说!”王美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声音却因为恐惧而破音。
“是不是胡说,查查苏明远先生昨晚的银行流水,看看那笔突然多出来的、来自林薇薇私人账户的三百万‘慰问金’,不就清楚了?”苏晚意轻飘飘地抛下一句,如同扔下一颗炸弹。
嗡——!
苏明远和王美娟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三百万?!她怎么会知道?!
苏振邦的脸色彻底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地盯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和儿媳,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家贼!引狼入室!差点毁了苏家的根基!
“够了!”苏振邦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充满了疲惫、暴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颓败。他看向苏晚意,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恨,有怒,有忌惮,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畏惧。他知道,自己所有的算盘,在眼前这个脱胎换骨、手握秦砚黑卡的养女面前,都成了泡影。
“技术顾问…年薪…”苏振邦的声音干涩无比,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按集团…核心技术总监的标准…年薪三百万!配独立办公室和助理!负责…城西地皮后续算法优化项目!”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的条件,这是他能给出的最高价码!再高,他这个董事长的权威就彻底扫地了!
核心技术总监!年薪三百万!城西项目!这几乎是苏氏集团技术领域的最高职位和核心项目了!
苏明远和王美娟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老爷子…竟然妥协了?!还给了如此优厚的条件?!
苏晚意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苏振邦开出的不是令人垂涎的价码,而是一堆无关紧要的数字。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桌上那张冰冷的黑色卡片。
“哦?”她轻轻应了一声,既没答应,也没拒绝。那眼神,平静得让苏振邦感到一阵心慌。
她缓缓伸出手,没有去拿苏振邦许诺的任何东西,而是拿起了桌上那张属于自己的、冰冷的黑色金属卡。
“项目资料和权限,明天送到我办公室。”她收起卡片,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有,苏晴的病房号。毕竟,‘姐妹’一场,我这个做‘姐姐’的,总得去探望一下。”
她不再看苏家三人精彩纷呈的脸色,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秦砚依旧慵懒地倚在门框上,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晚意苍白却挺直的背影上,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欣赏的弧度。他侧身,让开通道。
苏晚意步伐微跛,却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带着一种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气场。她走过秦砚身边,没有停留,径直融入了门外走廊的光影之中。
秦砚直起身,目光扫过办公室内如同斗败鹌鹑般的苏家三人,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苏振邦瞬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告别,随即转身,墨色的身影无声地消失在门口。
办公室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振邦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跌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脸色灰败。他知道,从今天起,苏家的天…变了。那个被他视为弃子的养女,已经手握足以颠覆苏家根基的力量,踏着苏家的脸面,走向了更广阔的、他再也无法掌控的舞台。
而苏明远和王美娟,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看看老爷子灰败的脸色,心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一丝丝对那三百万“慰问金”能否保住的绝望。
……
城郊,秦砚的安全屋。
巨大的落地窗外,暴雨倾盆,密集的雨点疯狂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室内光线柔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种精密仪器特有的冰冷气息。
苏晚意靠在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诊疗椅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股被系统惩罚强行压榨出的虚弱和剧痛似乎缓和了一些。她左腿的伤口被重新处理过,缠上了更专业的敷料。一名穿着白大褂、气质冷峻的女医生刚刚收起检测仪器。
“外伤没有感染迹象,但失血和体力透支严重。更重要的是…”女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看向苏晚意,“苏小姐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脑电波显示异常的剧烈波动和深度疲劳,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透支了生命本源?这种情况闻所未闻,我建议…”
“知道了,谢谢。你可以出去了。”秦砚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医生的话。他站在窗边,背对着室内,望着窗外被暴雨模糊的世界,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女医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恭敬地点点头,收拾好东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陈伯也识趣地退到外间守候。
房间里只剩下苏晚意和秦砚。
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如同千万面战鼓在轰鸣。
秦砚缓缓转过身。他没有问苏晚意身体的具体情况,也没有提苏家的事情。他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晚意依旧紧抿的唇角和那双深不见底、却难掩一丝疲惫的眼眸上。
“钥匙里的坐标碎片,结合我从特殊渠道获取的部分星图残卷,初步交叉比对有了结果。”秦砚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雨夜的沉寂。他走到巨大的金属工作台前,手指在虚空一点。
嗡!
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光点和线条构成的立体星图瞬间投射在两人面前。星图大部分区域是模糊和残缺的,但在天鹅座旋臂末端的一片区域,几个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幽蓝色光点,被用醒目的红色标记圈了出来。
“翡翠星…可能的坐标区间。”秦砚指着那片被标记的区域,声音带着一种面对浩瀚宇宙的凝重,“误差范围…超过十个标准星区。以人类目前的深空探测技术,穷尽百年,也未必能锁定具体位置。”
十个标准星区…那是足以容纳数千个太阳系的广袤空间!绝望般的误差!
苏晚意看着那片被红圈标记的、代表着渺茫希望的幽蓝光点,心脏如同被冰冷的铁手攥紧。系统扣除寿命的倒计时冰冷地悬在头顶,沈家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寻找“翡翠星”的希望却渺茫如尘埃…
一股无法形容的疲惫和冰冷,混合着系统惩罚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她挺直的脊背似乎微微垮塌了一丝,一直强行压抑的、对那个未曾谋面就夭折的孩子的痛苦记忆,被这巨大的绝望和身体的虚弱瞬间勾起,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脏!那个被陆沉渊亲手扼杀的小生命…她甚至没能看他(她)一眼…
一滴冰冷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滑过她苍白透明的脸颊,无声地滴落在诊疗椅冰凉的扶手上。
秦砚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滴转瞬即逝的泪痕。他深邃的眼眸微微一凝。
就在这时!
嘀嘀嘀!
陈伯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手里拿着一个震动的加密通讯器,脸色极其难看地冲了进来,甚至顾不上礼仪:“小姐!秦先生!不好了!苏晴…苏晴她…”
苏晚意猛地抬起头,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瞬间恢复冰冷:“她怎么了?”
“她…她死了!”陈伯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就在刚才!医院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说是突发多器官衰竭!抢救无效!但是…”陈伯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浓浓的寒意,“老仆在医院的眼线说…苏晴死前最后清醒的时候,死死抓着一个护士的手,嘴里不停地重复一句话…‘孩子…是陆沉渊的…她杀了自己孩子…’!”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苏晚意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前世流产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那浸透床单的刺目鲜红、陆沉渊那张虚伪深情的脸…如同破碎的玻璃碎片,狠狠扎进她的脑海!
孩子…是陆沉渊的?!
她杀了…自己的孩子?!
不!不可能!那明明是…
一个可怕的、如同毒蛇般的念头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难道…前世的流产…不是意外?!
极致的震惊、痛苦、愤怒和被欺骗的狂怒,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爆发!系统扣除寿命的虚弱感、寻找“翡翠星”的绝望、苏晴死讯带来的冲击…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彻底压垮了她强行支撑的意志!
噗!
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点溅落在冰冷的地板和她那件深灰色的运动服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眼前瞬间天旋地转,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如同断线的木偶般,直直地向前倒去!
“小姐!!!”陈伯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呼!
就在苏晚意即将重重摔倒在地的瞬间——
一道墨色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她身前!
秦砚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揽住了她瘫软的身体。他半跪在地,让她靠在自己坚实的臂弯里。苏晚意额前冰冷濡湿的碎发擦过他的下颌,她口中涌出的鲜血沾染了他纯黑色的昂贵西装,留下刺目的暗红。
秦砚没有在意。他深邃的眼眸低垂,看着怀中女人苍白如纸、嘴角染血、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脸庞。那双总是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蝶翼,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她像一只终于被暴风雨彻底击垮的、伤痕累累的孤鸟。
窗外的暴雨更加狂暴,仿佛要冲刷尽世间一切污秽和痛苦。
陈伯焦急地想要上前,却被秦砚一个眼神制止。
秦砚沉默着。他一手稳稳地托着苏晚意,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与他冷硬气质截然不同的轻柔,拂开她额前被冷汗和血污黏住的碎发。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陈伯瞬间呆滞的动作。
秦砚微微侧身,用自己宽阔的肩膀和后背,挡住了窗外斜打进来的、冰冷刺骨的雨风。他另一只空着的手,不知从哪里,极其自然地拿起了一把靠在墙边的、纯黑色的长柄雨伞。
咔嗒。
一声轻微的机括弹开声。
纯黑色的伞面,如同沉默的羽翼,在苏晚意头顶上方无声地撑开。隔绝了诊疗室冰冷的灯光,也隔绝了窗外狂暴的雨幕和整个世界汹涌的恶意。伞下,形成一个小小的、只有他们两人的、昏暗而静谧的空间。
秦砚就这样半跪在地,一手稳稳地托着昏迷的苏晚意,一手为她撑着伞。他低垂着眼帘,看不清眼中的情绪,只有眉骨那道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刻。
冰冷的雨点疯狂敲打着巨大的落地窗。
伞下,一片死寂的安宁。
陈伯站在几步之外,看着这如同油画般凝固的一幕——狂暴的雨夜背景中,那柄沉默的黑伞,伞下男人半跪的、如同守护雕像般的挺直背影,和他臂弯中那个苍白脆弱、嘴角染血的女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震撼,瞬间淹没了这位忠诚的老仆。他默默地、极其郑重地对着那个墨色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雨声,和伞下那片小小的、沉重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苏晚意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深海的碎片,艰难地向上浮起。剧痛、虚弱、冰冷…还有…一种奇异的、带着淡淡松木清冽气息的温暖包裹感?
她艰难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只看到一片近在咫尺的、纯黑色的、质感高级的西装面料。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她自己的)和一种极其清冽好闻的冷香。
她微微转动视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骨节分明、极其修长有力的手。这只手稳稳地托着她的肩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这只手的腕部,覆盖在挺括的西装袖口下,但苏晚意被【初级机械义肢维修/改装精通】强化的敏锐视觉,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非皮肤质感的反光,以及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接口般的圆形凹痕——隐藏在袖扣下方。
机械接口?
苏晚意心中猛地一凛!秦砚的身体…果然有问题!
她的目光顺着那只手向上移动。
越过线条冷硬的下颌,看到微微抿着的、颜色偏淡的薄唇,挺直的鼻梁…最后,撞入了一双深邃得如同宇宙星渊的眼眸之中。
秦砚正低头看着她。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掌控一切的平静和深不可测,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苏晚意从未见过的情绪——有探究,有凝重,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看着同类伤痕般的…悲悯?
“醒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种雨夜特有的磁性沙哑。
苏晚意这才注意到,自己正以一种极其依赖的姿势,靠在他坚实温热的臂弯里。而头顶上方,一把撑开的纯黑色雨伞,如同沉默的穹顶,为她隔绝出了一小片安全的阴影。
窗外,是倾盆的暴雨和模糊的世界。
伞下,是令人窒息的寂静和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温暖。
苏晚意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痛,发不出声音。她想挣扎着起来,身体却虚弱得不听使唤。
“别动。”秦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托着她的手臂稳如磐石。他的目光落在她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上,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翻涌了一下,但最终归于沉寂。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着措辞。窗外的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终于,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却像一道温暖却沉重的光,穿透了苏晚意心中那因孩子死讯和系统惩罚而冰封的、最黑暗的角落:
“那个孩子…在天上看着。”
秦砚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伞面,穿透了厚重的雨幕,投向了遥不可及的宇宙深处。
“他(她)没有选错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灵魂褶皱的力量。
“他(她)选了我们…当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