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开机

横店的五月闷得像桑拿房。叶莺立在《长夜》开机仪式边缘，指尖反复碾过流程单上烫金的名字——「领衔主演：叶莺」。

“叶老师，您的位置在陈导左手边。“宣传总监亲自过来引路，脸上堆着过分热情的笑，“周总特意交代的。“

叶莺瞥了眼主创区正中央的椅子，红绒布上烫金的“制片人周谦序“名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个位置空着，主人显然不打算出席这种小场面。

“周总去戛纳了。“宣传总监像是读懂了她的眼神，“不过他说首映礼一定会来。“

叶莺嘴角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她当然知道周谦序在哪——今早程昱还拿着八卦杂志嘲笑，说周谦序带新晋影后走红毯的样子真够恶心的。

那本杂志现在正躺在她行李箱最底层，封面上的周谦序西装革履，臂弯里挽着个穿银色鱼尾裙的姑娘。

“听说这角色本来要找杨诗雨...“

“嘘，谁叫人家背后有程少撑腰...“

身后两个场记的窃窃私语飘进耳朵。叶莺低头整理裙摆，假装没听见。

三年来她早就习惯了，自从周谦序飞升顶流，于是被媒体和网友扒出他们之间的一段情起，娱乐圈看她的眼神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明面上客客气气，背地里满是鄙夷。

“各部门准备！十分钟后上香！“

“叶老师。“制片主任突然出现，递给她三炷香，“待会儿您站在陈导旁边。“

叶莺接过香，指尖碰到对方迅速缩回的手。她假装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微笑着道谢。

不远处，男主角俞宸里的扮演者徐子阳正在接受采访——那是启序影视力捧的新人，中戏毕业，据说周谦序亲自挑的。

阳光的照射下，徐子阳微卷的栗色刘海被照得透亮，笑起来时右脸颊的酒窝像盛满蜜糖的小盅。

白色高领毛衣外搭做旧牛仔外套，水洗蓝布料裹着精瘦却结实的臂膀，破洞处若隐若现的小麦色皮肤透着股年轻气盛的野劲。

黑色马丁靴随意地交叠着，采访话筒递到他面前时，他偏头露出脖颈处的青筋，犬齿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活脱脱从青春电影里走出来的少年。

可这一幕落在他的眼底时，青年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这次演俞宸里压力还挺大的，毕竟第一次接触这样的角色。”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再抬头时桃花眼里又盛满星光，手腕上的银质手链随着比划的动作轻响，“不过周前辈给了我很多指导，让我对俞宸里更多的理解，真的很感谢周前辈！”

“那么你是怎么看待林晚这个角色呢？”

“林晚这个角色很复杂，她不是简单的拜金女...“徐子阳对着话筒侃侃而谈。

“那您觉得现实中有这样的女性吗？“

徐子阳突然卡壳了，眼神不自觉地往叶莺这边飘。

现场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几个记者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叶莺，又迅速转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上香了上香了！“叶莺跟着人群走向香案，她站在指定的位置——第一排的中间。

“祝《长夜》开机大吉！“

开机仪式进行得很顺利，如果忽略那些时不时瞟向她、又迅速移开的目光的话。

叶莺站在香案前鞠躬时，听见身后有人小声嘀咕：“真晦气，拜金女演拜金女...“

香灰落在手背上，烫出一个小红点。

叶莺面不改色地拍掉，心想周谦序这招确实够狠——让她这个“现实版林晚“来演银幕上的拜金女，明摆着想把她推到风口浪尖。

可惜他算错了一点：她叶莺从来不怕丢脸，越是有话题、越是有争议，总比永远在十八线藉藉无名好。

想到这，她还要谢谢周谦序，送了她这么多热搜。

“叶老师看这边！“

“能说说为什么接这个角色吗？“

记者们的问题像苍蝇一样围上来。叶莺保持着训练多年的微笑，目光扫过人群最外围那几个交头接耳的场记——他们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商场橱窗里明码标价的仿冒包。

“叶老师，“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记者突然提高音量，“林晚这个角色为了物质享受不择手段，您接演时有没有心理负担？“

片场瞬间安静。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怎么回答，叶莺却笑了：“每个角色都有值得被理解的部分，林晚是个悲剧角色。“

她调整了一下话筒，“林晚的挣扎在于，她分不清什么是想要的，什么是需要的。她以为自己在选想要的生活，实际上只是被欲望推着走。“

闪光灯在她眼底炸开，“而我演过的所有角色里，最佩服的就是她的诚实——至少她承认自己爱钱。“

这个回答让现场响起零星笑声，带着意味深长的暧昧。

叶莺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他们会把相同特质的人混为一谈。

也知道他们永远不会明白，

戏就是戏，林晚是迷途的羔羊，被欲望吞噬的困兽，而她叶莺，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她从来都是拿着刀的猎人。

“叶老师，您的休息室在这边。“场务领着她穿过嘈杂的片场，最终停在一间贴着主演名牌的房车前。

叶莺推开车门，冷气裹挟着白玫瑰的香气扑面而来。化妆台上那束娇艳欲滴的花束旁，印着启序影视logo的卡片在风中轻轻颤动。

她随手把花扔进垃圾桶。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叶莺头也不抬：“进。“

“叶老师好，我是您的专属助理唐婉婉，叫我小唐就好。“扎马尾的女孩怯生生地站在门口，“陈导说下午先拍您和徐子阳的对手戏，这是剧本。”

叶莺接过递来的剧本，翻到二十三场——林晚在豪华酒店撕毁支票的桥段。

她仔细看了一遍后，突然笑了，看着小唐说：

“这段戏写的特别假，知道为什么吗？“她指着那段独白，“因为编剧根本不懂这种人。“

小唐被问的有些懵，愣愣在那没敢讲话。

“林晚不会撕支票，他们想的太天真了。“

叶莺从鳄鱼皮手包抽出支万宝龙钢笔，金属笔帽旋开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因为林晚不会要骨气。“

笔尖在空白处游走，沙沙声里吐出冷冽字句，“她会收好钱，买支体面钢笔，再去下一个酒局，用这笔钱签更昂贵的卖身契。“

两声轻叩打断对话。陈墨导演抱着两杯美式推门而入，咖啡豆香气混着冷气漫进房间：“没打扰到吧？“

叶莺将钢笔甩了个漂亮的转笔：“陈导这是微服私访？“

“路过听见高见。“陈墨把咖啡推过去，杯壁凝着的水珠在桌面洇出深色痕迹，“你对林晚的解读，比剧本鲜活多了。“

她摩挲着笔杆轻笑，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抛出一句自嘲：“毕竟，我在这方面比较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