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红妆暗藏杀机密
第八次醒过来时,苏挽月是被窗外的麻雀闹醒的。
绣帐外透进青灰色天光,她闭着眼数了数心跳——规律,有力,没有毒发时的灼痛。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痛意顺着血脉往上窜,终于确认这不是第七次重生末尾的幻觉。
“小姐醒了?“小翠掀帘进来,鬓边的茉莉沾着晨露,“奴婢这就叫人送洗脸水。“
苏挽月支起身子,望着铜镜里自己未施脂粉的脸。
镜中倒影晃了晃,像被石子惊碎的湖面,隐约叠出前世死状:第一次是合卺酒穿喉,喉头腥甜得要烧起来;第三次是匕首捅进心口,周承轩的喜服被血染红半片;第七次更荒诞,柳嬷嬷的银簪从发间刺下来,簪头雕的并蒂莲染着她的血。
“不必。“她按住小翠的手,“把妆奁、绣鞋、披风箱都搬进来。“
小翠愣住:“可大婚前日...按规矩不能动妆具的。“
“规矩?“苏挽月扯了扯嘴角,她就是信了“新娘不可亲自动手“的规矩,才让毒酒堂而皇之摆在案上。
她松开手,声音软下来:“我就是想再看看母亲给的陪嫁,你帮我搬,好不好?“
小翠的眼睛立刻红了——苏挽月记得,这个丫鬟在她死亡后,曾捧着她的血衣哭到昏死。
她转身时,苏挽月瞥见她裙角沾着星点泥渍,像是夜里去过院子后头。
妆奁摞在妆台上时,铜环碰出清脆的响。苏挽月先拆了绣鞋。
十双绣鞋整整齐齐码在檀木箱里,鞋面的并蒂莲用金线盘得精致。
她拈起最上面那双,指尖顺着鞋帮往下摸,在鞋跟处触到一道极细的凸起。
指甲挑开绣线,三枚细针“叮“地掉在案上,针尖泛着幽蓝。
“这是...“小翠的手开始抖。
“鹤顶红。“苏挽月用银簪挑着针凑到鼻端,隐约有腥甜气,“浸过毒的。“
小翠“哇“地哭出声:“奴婢该死!
昨日收拾妆箱时没发现...定是有人夜里动了手脚!“
苏挽月没接话。
她从镜中看到,记得正是这双鞋里的毒针穿透脚心,毒发时她疼得在喜房打滚,周承轩站在门口看着,袖中还攥着北戎密信。
那时她以为是意外,现在想来,连鞋样都是嫡母亲自挑的。
接下来是妆奁。
最下层的檀木匣上了铜锁,钥匙在她腕间的钥匙串上——这是第七次重生时她特意换的,之前的钥匙早被柳嬷嬷掉过包。
匣盖掀开的刹那,霉味混着墨香涌出来。
夹层里塞着半卷旧纸,边角被虫蛀了几个洞,只余“东宫“二字清晰如刀刻。
“东宫?“小翠凑过来看,“是太子殿下的东宫?“
苏挽月没回答。
她望着纸页上模糊的字迹,想起大婚前夜嫡母端来的那碗银耳羹——第五次死亡时,她喝出了苦杏仁味,打翻碗时瞥见嫡母袖中也有这样的纸角。
原来不是巧合。
她将纸页原样塞回夹层,指尖在匣底摸出半块蜜枣。
这是小翠的习惯,总爱在妆匣里藏甜嘴的零嘴。
苏挽月捏着蜜枣,突然将整匣妆奁推给小翠:“你替我收着,我头疼得厉害。“
小翠捧着妆奁的手在抖:“小姐可是要歇着?
奴婢这就去请柳嬷嬷来送安神香。“
“不用。“苏挽月按住太阳穴,“你去厨房要盏桂圆茶,我喝了便睡。“
等小翠的脚步声消失在廊下,苏挽月从床底摸出提前备好的细丝线。
她将丝线系在妆奁的铜环上,另一头绕在窗棂的雕花里——若有人动妆奁,丝线会扯动窗台上的铜铃。
黄昏时,廊下的灯笼亮了。
苏挽月倚在帐后,透过纱帘看着院中的影子。
一更梆子响过三回,窗棂突然轻颤,铜铃“叮“地发出极轻的响。
月光被云遮住大半,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后窗翻进来。
苏挽月认出那是柳嬷嬷的靛青裙角——她总穿这种洗得发白的旧裙,说是念着老夫人的旧情。
柳嬷嬷摸黑走到妆台前,动作熟得像在自家房里。
她揭开妆奁,取出夹层里的纸页,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纸塞进去。
月光突然破云而出,照见她鬓角的银簪——正是刺进苏挽月咽喉的那支。
“柳嬷嬷这是在做什么?“
苏挽月的声音像冰锥扎进夜色。
柳嬷嬷猛地转身,银簪“当啷“掉在地上。
她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姐...老奴来给您送安神香。“
“安神香在妆台左边第三个抽屉。“苏挽月一步步走近,袖中铜镜的凉意在掌心发烫,“还是说,嬷嬷是来换这封'东宫'密信的?“
柳嬷嬷的瞳孔缩成针尖。
苏挽月举起铜镜,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前世第七次死亡的画面在镜中展开:喜房里红烛高烧,柳嬷嬷端着合卺酒跪在地上,指尖快速抖落些粉末进酒盏,抬头时脸上挂着与此刻如出一辙的笑。
“你看,“苏挽月将铜镜转向柳嬷嬷,“这是你亲手往酒里下鹤顶红的样子。“
柳嬷嬷突然扑过来,枯瘦的手指直取苏挽月的咽喉。
苏挽月早有准备,脚尖勾动藏在裙底的丝线——那是她白日里绕在门槛上的,柳嬷嬷的脚踝被缠住,“扑通“摔在地上,怀里的玉佩骨碌碌滚到苏挽月脚边。
北戎图腾的纹路在月光下清晰可辨。
“原来你也是他们的人。“苏挽月弯腰拾起玉佩,“北戎的玉衡使,还是周承轩的棋子?“
柳嬷嬷瘫坐在地上,白发散了满脸。
她望着苏挽月手中的铜镜,突然笑了:“小姐聪明,可有些事...不是你挣扎就能改的。“她的手摸向袖中,“真正的幕后之人,是你最不该怀疑的那个。“
“谁?“苏挽月上前一步。
柳嬷嬷的回答被一声闷哼截断。
她的嘴角溢出黑血,瞳孔逐渐涣散,最后看苏挽月的眼神里竟有几分怜悯:“天枢劫...劫数...难逃...“
苏挽月蹲下来,指尖按在她颈间——没了脉搏。
床头的烛火突然炸了个灯花,映得柳嬷嬷脸上的血像朵绽开的红梅。
她的袖中滑出半块蜜枣,和白日里妆奁中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挽月望着柳嬷嬷的尸体,喉间像塞了团浸了血的棉花。
她想起白日里小翠裙角的泥渍,想起周承轩昨日递来的合卺酒,想起铜镜里柳嬷嬷下毒时,窗外闪过的玄色身影。
那个身影的腰间,系着和周承轩喜服上一样的云纹玉佩。
天快亮时,苏挽月跪在柳嬷嬷床前。
她翻出柳嬷嬷的妆匣,最底层压着幅画像——画中女子穿金凤吉服,冠上东珠映着晨光,眉眼和苏挽月有七分相似。
画像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昭元帝二十年,公主挽昭薨于北戎。“
晨风吹起画像边角,露出底下半枚玉牌——和她袖中柳嬷嬷的那枚一模一样,刻着北戎图腾。
苏挽月将画像收进怀中,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
今日是大婚前日,按规矩她该在佛堂祈福。
可她知道,等会儿小翠会来敲她的门,端着那碗放了安神药的桂圆茶——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
她摸了摸腕间的钥匙串,那里挂着柳嬷嬷房里所有箱笼的钥匙。
等处理完柳嬷嬷的后事,她会一间间打开那些箱子,看看里面藏着多少秘密,多少谎言,多少...关于“苏挽月“这个名字的真相。
而那个名字,此刻正随着晨雾飘进她的耳朵。
“小姐?“小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该去佛堂了。“
苏挽月将铜镜收进袖中。
镜中隐约又泛起涟漪,这次她看清了——周承轩站在喜堂中央,手中的合卺酒泛着幽蓝,他抬头时,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