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大买卖与暗流涌动
清晨六点半,厂区小公园西门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晨雾。空气中飘荡着煤灰和机油混合的味道,这是国营大厂区特有的气息。陈江河揣着昨夜几乎没怎么合眼才数清楚、分开放好的一百零五块“巨款”,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约定地点。他靠在一棵老槐树下,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和王癞子兄弟结下了梁子,他不得不加倍小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七点整,一个熟悉的身影准时出现在晨雾中。秦红梅依旧扎着那条标志性的大辫子,换了件干净的蓝底白点“的确良”衬衫,衬得她小麦色的皮肤格外精神。她脚步轻快,看到陈江河,嘴角一咧,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
“挺准时嘛,小倒爷!”秦红梅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拍了拍陈江河的肩膀,力道依旧不小,“钱带够没?今天可是大场面!”
“带了。”陈江河言简意赅,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口袋(他故意把一部分钱放在显眼处,制造“实力”假象),“目标是谁?什么情况?”
秦红梅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目标叫刘大奎!机械厂三车间的,有名的赌鬼加酒鬼!前两年厂里效益好,发了一笔奖金,他老婆怕他败光,逼着他全买了国库券,锁在箱子里。结果这混蛋最近手气背,欠了外面一屁股赌债,被债主堵门,老婆气得跑回娘家了!他现在急着用钱还债,不然人家要剁他手指头!他手里有整整五百块面值的国库券!都是81、82年的!”
五百块!陈江河的心脏猛地一跳!这要是按昨天赵老蔫的模式操作(105收,108兑),利润就是十五块!抵得上普通工人小半年的工资了!但这本钱……他手里只有一百零五块,远远不够!
“五百?”陈江河皱起眉头,“我本钱不够。你昨天可没说这么大。”
“怕什么!”秦红梅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得意模样,“刘大奎现在就是热锅上的蚂蚁!别说105,100块能拿到现钱他都谢天谢地!他那些债主可都是狠角色!咱们压价!狠狠压!压到……95!甚至更低!他肯定卖!”
陈江河倒吸一口凉气。这秦红梅,够狠!也够精明!完全抓住了对方急于脱手的心理弱点。
“95收,108兑,一张一百面值的券就能赚13块!五百块就是六十五块!”秦红梅眼睛都在放光,“怎么样?干不干?这机会可遇不可求!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六十五块!在1984年,这绝对是一笔惊人的财富!足够买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陈江河的心跳加速了。风险与机遇并存!压价太狠,对方会不会狗急跳墙?或者消息走漏,引来王癞子那种人?但巨大的利润诱惑像魔鬼的低语,在他耳边回响。
“干了!”陈江河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但怎么操作?直接去他家?他那些债主……”
“放心!那帮讨债的白天不敢太明目张胆,怕厂保卫科。我们约了在厂后墙根那片小树林见面,那里僻静。”秦红梅显然计划周详,“我跟他婆娘以前一个车间的,有点交情,虽然现在闹翻了,但消息可靠。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穿过厂区家属院。筒子楼林立,墙壁斑驳,晾衣绳上挂满了“劳动布”工作服和打着补丁的床单。空气中混杂着早饭的香味和公共厕所飘来的异味。陈江河低着头,尽量不引人注目,但秦红梅却昂首挺胸,像只巡视领地的骄傲小母鸡,偶尔遇到相熟的工友还大大方方打招呼,仿佛只是去串个门。
“红梅,这小伙谁啊?挺精神!”一个端着痰盂去倒的大妈好奇地问。
“我表弟!从乡下来玩两天!”秦红梅面不改色地扯谎,顺手还推了陈江河一把,“叫人啊!哑巴了?”
陈江河只好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阿姨好。”心里对这姑娘的应变能力又佩服了几分。
七拐八绕,终于到了厂区后墙根那片稀疏的小树林。一个穿着油腻工装、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满脸焦躁的中年男人正像困兽一样来回踱步,正是刘大奎。他看到秦红梅,像看到救星一样扑了过来,又警惕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陈江河。
“红梅妹子!你可来了!钱……钱带来了吗?”刘大奎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烟酒味和绝望。
秦红梅没答话,下巴朝陈江河一扬:“喏,我表弟,带钱的主儿。券呢?先验货!”
刘大奎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颤抖着手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叠崭新的国库券,面值大多是五十元和一百元的,加起来足有十几张,总面值五百元整。陈江河强压激动,仔细翻看,年份、券面都没问题,是真货!
“东西没问题。”陈江河点点头,看向刘大奎,“刘师傅,你想卖多少?”
“一……一百!一百块面值的,你给我一百块就行!”刘大奎急切地说,眼神飘忽,显然被债主逼疯了。
“一百?”秦红梅嗤笑一声,叉着腰,火力全开,“刘大奎!你当我们是傻子还是开银行的?供销社才兑108!我们收你这玩意,还得担风险跑腿,就赚那8块钱辛苦费?还不够塞牙缝的!再说了,你这券来历干不干净?别是偷的吧?到时候我们兑钱被当贼抓了,找谁说理去?”
“不是偷的!真不是偷的!是我老婆买的!厂里人都知道!”刘大奎急得直跺脚。
“谁知道?你老婆现在在哪儿?能给你作证吗?”秦红梅步步紧逼,嘴皮子利索得像刀子,“我们收这玩意,担着‘投机倒把’的风险呢!广播里天天喊!被抓到要坐牢的!我们图啥?不就图点跑腿钱?你倒好,张口就要一百?心也太黑了吧!”
陈江河在一旁看得暗暗咋舌。这秦红梅,简直就是天生的谈判专家!句句戳心窝子,把风险、成本、对方的劣势无限放大。
“那……那你说多少?”刘大奎的气势彻底被压垮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秦红梅和陈江河交换了一个眼神。陈江河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刘师傅,我们也是担着天大的风险帮你。这样吧,一口价,九十五块!一百块面值的,我们给你九十五块现钱!五百块面值,一共给你四百七十五块!你拿着钱去还债,我们也赚点辛苦钱和风险钱。行就行,不行我们就走人,你另找高明!”
“九十五?!”刘大奎如遭雷击,脸都白了,“这……这也太低了!我……我……”
“嫌低?”秦红梅立刻接上,作势要走,“行!那您慢慢找能出高价的!我们可不敢耽搁,万一您那债主找过来,我们可说不清!表弟,我们走!”
“别!别走!”刘大奎彻底慌了神,一把抓住秦红梅的胳膊,又触电般松开,哀求地看着陈江河,“兄弟!兄弟!再……再加点!四百八!四百八行不行?求你了!我……我实在是……”
陈江河看着刘大奎那副凄惨模样,心中并无多少同情(赌博活该),但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叹了口气,像是做了多大让步:“唉,刘师傅,看你也不容易。这样吧,四百七十八!图个吉利!再多一分也没有了!我们也要吃饭!”
四百七十八!比原计划95收(475块)还多压下来三块钱!陈江河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是一副肉痛的表情。
刘大奎嘴唇哆嗦着,看看陈江河,又看看秦红梅,再看看手里的国库券,最后想到那些凶神恶煞的债主,一咬牙,一跺脚:“行!四百七十八!成交!钱!快给我钱!”
交易在紧张的气氛中迅速完成。陈江河点出四百七十八块钱(厚厚一沓,主要是十块和五块的),刘大奎颤抖着手接过钱,看都没仔细看,胡乱塞进怀里,像做贼一样左右张望了一下,转身就跑,瞬间消失在树林深处。
直到刘大奎的身影消失,陈江河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又是一层冷汗。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叠价值五百块的国库券贴身藏好,感觉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怎么样?姐厉害吧?”秦红梅得意地扬了扬眉毛,伸出手,“说好的四六!本钱是你的,赚的钱,六十五块(108兑付价- 95.6收购价≈65.4,算65块)!我拿二十六,你拿三十九!快分钱!”
陈江河也没含糊,立刻数出二十六块钱递给秦红梅。秦红梅接过钱,手指沾了点唾沫,飞快地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美滋滋地揣进自己兜里,脸上笑开了花:“哈哈!半天赚二十六!比在厂里踩一个月缝纫机都强!陈江河,跟你合作,靠谱!”
陈江河看着手里剩下的七十九块钱(本钱105块收回,加上利润39块),加上怀里那价值五百块的国库券,一种前所未有的财富膨胀感涌上心头。只要下午顺利兑付,他手里将拥有超过五百块的现金!万元户的梦想,似乎不再遥不可及!
“下午两点,老地方,供销社门口见!一起兑钱!这么多券,一个人去太扎眼!”秦红梅心情大好,拍了拍陈江河的肩膀,“我先去厂里点个卯,溜出来汇合!走了!”
看着秦红梅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陈江河也转身,准备找个安全的地方待到下午。他穿过家属区,心情轻松了不少,甚至开始盘算着下午兑了钱,要不要给家里买点肉,给妹妹买点糖果……
然而,就在他路过一排堆放废弃零件的料场时,异变陡生!
几个身影从料堆后面猛地窜了出来,瞬间将他围在中间!为首一人,正是满脸狞笑的王癞子!他身后是王二狗和另外两个面目凶狠的陌生混混,手里都拎着木棍和钢管!
“陈江河!小兔崽子!挺能藏啊?让老子好找!”王癞子叼着烟,眼神阴鸷得像毒蛇,“昨天让你跑了,今天看你还往哪跑!把钱和券,都给老子交出来!”
陈江河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没想到王癞子这么快就找到了他,而且显然已经盯上他了!对方四个人,还带着家伙!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寻找脱身之计。他一边慢慢后退,背靠着一堆生锈的铁管,一边强作镇定地说:“癞子哥,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哪有钱和券?”
“少他妈装蒜!”王二狗跳出来,指着陈江河的鼻子骂道,“我们的人亲眼看见你和那个姓秦的骚娘们在小树林跟刘大奎交易!你怀里揣的什么?鼓鼓囊囊的!肯定是国库券!还有钱!快交出来!”
原来有眼线!陈江河暗骂自己大意。看来厂区这片,王癞子也有爪牙!
“癞子哥,”陈江河试图讲理,拖延时间,“买卖讲究你情我愿。我和刘大奎是正常交易,钱货两讫。您这样拦路抢劫,传出去不好听吧?厂保卫科……”
“保卫科?”王癞子狞笑着打断他,吐掉烟头,用脚狠狠碾灭,“老子今天把你废在这儿,扔进废料堆,神不知鬼不觉!谁给你传出去?识相的,乖乖把钱和券交出来,老子心情好,只打断你一条腿!不然……”他掂了掂手里的钢管,发出冰冷的金属撞击声。
另外三个混混也狞笑着逼近,封死了陈江河所有的退路。绝望的阴影笼罩下来。陈江河的手心全是汗,背靠着冰冷的铁管,大脑疯狂运转,却找不到任何脱身的办法!难道重生之路,刚看到曙光,就要葬送在这几个混混手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突然从料场入口传来:
“癞……癞子哥!别……别动手!求求你们!别打他!”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晓芸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她脸色惨白如纸,单薄的身体因为害怕而剧烈颤抖着,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旧布包,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无助。她显然是看到陈江河被围,情急之下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晓芸姐?!”陈江河失声惊呼,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了!
王癞子等人也是一愣,随即王二狗怪笑起来:“哟呵!还来了个送死的?这小娘皮长得还挺水灵!哥,一起拿下?”
王癞子看着林晓芸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芒,但随即又看向陈江河怀里的“巨款”,贪婪压倒了色欲。他狞笑道:“小美人儿,别急,等收拾了这小子,哥哥再好好疼你!现在,给老子滚一边去!不然连你一起打!”
“不!不要!”林晓芸被王二狗的话吓得浑身一抖,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但她却倔强地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带着哭腔哀求:“癞子哥!求求你们!放了他!钱……钱我们不要了!都给你们!只求你们别打他!”她颤抖着手,将那个旧布包举了起来,里面是她刚拿到手、还没捂热的四十五块钱!
她竟然要用自己给母亲看病的钱,来换陈江河的安全!
陈江河看着林晓芸那单薄却倔强的身影,看着她手中那装着救命钱的布包,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哀求,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滔天的怒火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前世她早逝的遗憾,今生她不顾安危的守护,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晓芸姐!把钱收起来!别给他们!”陈江河怒吼一声,眼睛瞬间充血!他猛地弯腰,从脚边的废料堆里抄起一根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撬棍!冰冷的触感让他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王癞子!”陈江河双手紧握撬棍,像一头被激怒的孤狼,死死盯着王癞子,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今天,要么你们弄死我!要么,我拼死也要拉你们一个垫背的!来啊!试试看!”
他摆出一个前世学过的、并不标准却充满搏命气势的格斗架势,撬棍斜指前方,冰冷的铁锈味混合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决死气息,竟让王癞子等几个混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一时间,料场里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一方是手握凶器、红了眼要拼命的陈江河;一方是人数占优、却被对方气势所慑的混混;还有一个站在中间,吓得瑟瑟发抖、泪流满面却不肯退后的林晓芸。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吹过废弃铁管发出的呜呜声,像是为即将到来的血腥演奏的序曲。
(第四章完)
下一章预告:料场生死搏斗一触即发!陈江河能否凭借一股狠劲和手中的铁撬棍杀出重围?林晓芸的安危如何保障?秦红梅会及时出现吗?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将如何改变陈江河的重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