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 矿坑边的烤鱼
电话的忙音如同丧钟,在“听雨轩”死寂的空气里回荡。滴…滴…滴…每一声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王德发最后那声绝望的惨叫,张守拙那双穿透空间、冰冷锁定的灰翳眼睛,还有矿井深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每一寸空气。
苏晚晴的脸色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但那双古井般的眸子已经沉淀为冰冷的寒潭,深处燃烧着凛冽的怒火。她放下那部如同烫手山芋的旧手机,指尖残留着方才精神交锋的冰冷刺痛感。
“矿井深处……污染源……精神锚点……”她低声自语,语速极快,如同在解一道致命的方程式,“张守拙被彻底侵蚀,成了污染源移动的载体和放大器。他在那里埋下的东西,不止是引来紫僵那么简单,更是在建立一个新的……‘信号塔’!王德发的死,就是一次远程的精神污染攻击测试!而我们……成了他的坐标!”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落在我身上,落在我右手那截依旧散发着微弱守护金芒、却隐隐与矿井深处产生诡异共鸣的指骨上。
“黑水镇矿洞,必须立刻去!”苏晚晴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趁张守拙的力量还未完全稳固,趁矿井深处那东西还未彻底‘苏醒’,摧毁那个锚点!否则,这里……”她环视了一眼堆满古籍古玩的“听雨轩”,“甚至整个城市,都将成为下一个目标!”
紧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识海残留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还在叫嚣,但更强烈的是一种被巨大危机追赶的窒息感。我撑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左臂焦黑的伤口和右臂的灼痛感提醒着我此刻的狼狈。“怎么去?我们这个样子……”我看了看自己裹在宽大道袍里、如同刚被炮轰过的身体,又看了看苏晚晴,她虽无外伤,但方才仓促抵挡那道精神冲击,显然也消耗不小。
“准备。”苏晚晴言简意赅,转身走向柜台后那排深色的博古架。她并未去取那些光华内敛的瓷器玉器,而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角落蹲下身,手指在木架底部几个特定的雕花处快速而精准地叩击了几下。
咔哒…咔哒…咔哒…
几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
博古架底部的一块厚重木板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夹层!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几件叠放整齐、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灰色粗布工装,几顶同样破旧的矿工帽,以及……几把折叠工兵铲和几捆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散发着淡淡硫磺和朱砂气息的东西。
“换上。”苏晚晴将一套粗布工装丢给我,自己拿起另一套。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我接过那套散发着淡淡樟脑味和泥土气息的工装,触手粗糙厚重。再看看自己身上苏晚晴给的宽大道袍……这画风转变也太硬核了点。不过,伪装成矿工深入黑水镇废弃矿洞,这确实是眼下最可行的办法。
就在我忍着伤痛,笨拙地试图把一条腿套进粗硬的工装裤时——
“喵呜~”
一声带着点不满和催促的猫叫在窗边响起。
我抬头,只见那只名为“元宝”的三花猫不知何时已经从屋顶下来,正蹲在打开的窗棂上。它舔了舔爪子,碧绿的猫眼扫过我笨拙的动作,又扫过苏晚晴已经利落地换上工装、正在将长发盘起塞进矿工帽的身影,小小的猫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极其人性化的……嫌弃?
“它……也去?”我指了指窗台上的元宝,有点难以置信。虽然它刚才那一撞撕开了精神冲击的通道,证明了它的不凡,但带着一只猫去废弃矿洞对付被侵蚀的张守拙和未知的恐怖存在?这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苏晚晴将最后一枚铜扣扣好,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她看了一眼窗台上的元宝,眼神复杂:“老天师的灵猫,对阴煞邪祟有着天然的敏锐和压制力。它刚才主动攻击禁制,撕开通道,未必是坏事。或许……它也感应到了矿井深处那东西的威胁。带上它,或许有意想不到的帮助。”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它认得路。”
“认路?”我更懵了。
“黑水镇废弃矿洞,在老天师张玄陵晚年时,曾爆发过一次大规模的‘阴煞泄露’事件,就是他亲自出手镇压的。”苏晚晴拿起一把折叠工兵铲,检查着铲刃的锋利程度,“当时,‘元宝’就在他身边。它记得那个地方的气息。”
老天师亲自镇压过的地方……如今又成了污染源……这巧合背后,透着浓浓的阴谋味道。
元宝似乎听懂了我们的对话,轻轻一跃,跳下窗台,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苏晚晴脚边,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裤腿,然后抬起小爪子,指了指门外,又“喵”了一声,充满了催促的意味。
得,这位猫祖宗是打定主意要当向导了。
一路无话。
苏晚晴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破旧得快要散架、连漆皮都掉光的面包车。引擎咆哮的声音如同得了肺痨的老牛,在寂静的雨夜中格外刺耳。我裹着那身粗硬的工装,蜷缩在副驾驶上,颠簸的车身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元宝则舒舒服服地趴在车后座一堆散发着硫磺味的油布包裹上,闭目养神,仿佛刚才的惊心动魄与它无关。
车子在坑坑洼洼的郊外公路上挣扎了几个小时,直到天色蒙蒙亮,雨势渐歇,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附近——黑水镇外围一片荒凉的丘陵地带。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煤灰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铁锈和腐朽气息的阴冷。远处,一片巨大的、如同大地伤疤般的废弃矿坑裸露在灰蒙蒙的天色下。矿坑边缘,散落着几栋歪歪扭扭、早已废弃的矿工宿舍和锈迹斑斑的机械设备,在晨雾中如同狰狞的巨兽骸骨。
面包车在一个隐蔽的山坳里停下。再往前,就是废弃矿区的警戒线了。
“下车,步行。”苏晚晴熄了火,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却依旧冷静。
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煤灰、湿土和淡淡腥气的冷风扑面而来,呛得我咳嗽了几声。左腿的麻木感在阴冷的环境下似乎更严重了些。元宝轻盈地跳下车,抖了抖身上的毛,碧绿的猫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荒凉的景象,小巧的鼻子微微翕动,似乎在分辨着空气中复杂的味道。
苏晚晴从后座拎起一个沉重的背包,里面装着工兵铲和那些油布包裹的东西。她看了一眼我依旧有些踉跄的步伐,没说什么,只是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喝点,提神。前面路不好走。”
我接过水壶,灌了一口冰冷的清水,刺骨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稍微驱散了些许疲惫和昏沉。正准备拧上盖子——
咕噜噜……
一阵极其响亮、极其不合时宜的腹鸣声,如同闷雷般从我肚子里炸响!在寂静荒凉的矿坑边,显得格外突兀!
我:“……”
苏晚晴:“……”
元宝也转过头,碧绿的猫眼带着一丝……鄙夷?看着我。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从昨晚凶宅直播遇险开始,一路逃亡、激战、重伤、再逃亡……我几乎是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之前高度紧张还没觉得,此刻被冷水一激,那汹涌的饥饿感如同苏醒的猛兽,瞬间将我吞噬!胃里空空如也,火烧火燎,眼前甚至有点发晕。
“咳……”我老脸一红,试图掩饰,“那个……矿工也得吃饭不是……”
苏晚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同样肚子瘪瘪、眼神却带着某种无声控诉的元宝。她沉默了几秒,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面包车后面,打开了后备箱。
后备箱里除了工具,竟然还有一个……小型的户外便携燃气炉?还有一小袋真空包装的……米?几根蔫了吧唧的火腿肠?甚至还有一小瓶油和一小包盐?!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晚晴变戏法似的拿出这些东西。这位神秘莫测的古董店老板,出趟生死任务,装备里居然还包括野炊套装?!
苏晚晴对我的震惊视若无睹。她动作麻利地支起燃气炉,倒上一点油,撕开火腿肠包装,切成小段扔进锅里。刺啦一声,油脂的焦香混合着肉香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香味在饥肠辘辘的人闻来,简直堪比满汉全席!
我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肚子叫得更欢了。
元宝更是瞬间抛弃了高冷猫设,“喵呜”一声凑到炉子边,碧绿的猫眼死死盯着锅里滋滋作响、逐渐变得金黄焦脆的火腿肠,小尾巴兴奋地摇来摇去,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苏晚晴用一把小勺子熟练地翻动着锅里的火腿肠,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不是在危机四伏的废弃矿坑边,而是在自家厨房准备早餐。她甚至还拿出一个小碗,倒了点清水,又从包里摸出……一小包猫粮?!倒进了碗里,推到元宝面前。
“先垫垫。矿井里情况不明,不能饿着肚子进去。”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在这荒凉的矿坑边,在这简陋的早餐香气里,却莫名地带上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我接过苏晚晴递过来的一根烤得焦香四溢的火腿肠,也顾不上烫,狼吞虎咽地咬了一口。粗糙的淀粉和油脂混合着盐味,在此刻成了无上的美味!胃里有了点东西,那股火烧火燎的虚弱感顿时缓解了不少。
元宝也埋头在它的猫粮碗里,吃得呼噜作响,偶尔抬头警惕地看一眼矿坑方向,又迅速低头猛吃。
晨雾缭绕的废弃矿坑边,三个人(加一只猫)围着一个滋滋作响的小炉子,沉默地吃着简陋到极致的“战前早餐”。这画面,诡异中透着一丝荒诞的……温馨?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我啃完第二根火腿肠,元宝也舔干净碗底最后一粒猫粮,满足地打了个小饱嗝时——
“哎哟!谁在那儿生火呢?!不知道这里不让生火吗?!还有那猫!矿上野猫多,小心抓了去炖汤!”
一个粗声粗气、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叫嚷声,突然从矿坑边缘一栋半塌的窝棚后面传来!
紧接着,一个穿着同样破旧工装、身材矮壮、满脸横肉、叼着半截烟屁股的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他手里拎着一个空酒瓶,醉眼惺忪,显然是宿醉刚醒或者根本没醒,看到我们这奇怪的组合(两个穿着工装的人,一只猫,一个燃气炉),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不耐烦和警惕的神色。
“喂!说你们呢!哪来的?在这儿搞什么名堂?”他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目光在我们身上扫视,尤其在苏晚晴清冷的脸上和我裹在工装下依旧难掩狼狈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最后落在了地上那个还没收起的燃气炉和残留的火腿肠包装上,眼神里闪过一丝贪婪和……不怀好意。
“胖子李?”苏晚晴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直接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那醉醺醺的矮壮男人猛地一僵,醉眼瞬间瞪大了几分,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晚晴:“你……你认识我?”
“黑水镇矿上最后一批守夜人,李富贵。”苏晚晴站起身,拍了拍工装上的灰尘,动作从容不迫,“外号‘胖子李’,嗜酒如命,矿洞废弃后,就靠在这附近捡点废铁和……帮人‘看’点东西过活。对吗?”
胖子李的脸色瞬间变了,酒意似乎醒了大半,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你到底是谁?!”
苏晚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胖子李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王德发,你认识吧?他昨晚,是不是来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