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宋一(5)

东坡初未识少游，少游闻其将过维扬，作坡笔语题壁於一山寺中。东坡果不能辨，大惊。及见孙莘老出少游诗词数十篇，读之乃叹曰：“向书壁者定此郎也。”後与少游维扬饮别，作虞美人曰：“波声拍枕长淮晓。隙月窥人小。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世传为贺方回作。山谷云，大观中，於扬州见其亲笔，醉墨超脱，气压子猷。盖东坡词也。［冷斋夜话］

和千秋岁

秦少游千秋岁词，余尝见诸公倡和亲笔，乃知在衡阳时作也。少游云至衡阳呈孔毅甫使君。其词云云，今更不载。毅甫云次韵少游见赠。其词云：“春风湖外。红杏花初退。孤馆静，愁肠碎。泪馀痕在枕，别久香销带。新睡起。小园戏蝶飞成对。 惆怅人谁会。随处聊倾盖。情暂遗，心何在。锦书消息断，玉漏花阴改。迟日暮，仙山杳杳空云海。”其後东坡在儋耳，从孙苏元老因赵秀才还自京师，以少游毅甫所赠酬者寄之。东坡乃次韵录示元老，且云使见其超然自得，不改其度意。其词云：“岛连天外。未老身先退。珠泪溅，丹衷碎。声摇苍玉佩。

色映黄金带。一尤里。斜阳正与长安对。 道远论证云会。罪大天难盖。君命重，臣节在。新恩犹可觊，旧学终难改。吾已矣。乘桴且恁浮於海。”豫章题云：少游得谪後，尝梦中作词云：“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竟以元符庚辰，卒於藤州光华亭上。崇宁甲申，庭坚窜宜州，道过衡阳。览其遗墨，始追和其千秋岁词云：“苑连花外。记得同朝退。飞骑轧，鸣珂研讨会。齐歌云绕扇，赵舞风回带。严鼓断，杯盘狼藉犹相对。 洒泪谁能会。 卧藤阴盖。人已去，词空在。

兔园高宴悄，虎视英游改。重感慨，波涛尤顷珠沉海。”晁无咎集中尝载此词，而实非也。少游词云：“忆昔西池会。鹭同飞盖。”亦谓在京师与毅甫同在於外署，共为金明池之游耳。今越州、楚州皆指西池在，彼盖未知本则云也。［能改斋漫录］

古今词话不足信

古今词话以古人好词世所共知者，易甲为乙，称其所作，仍随其词牵合为说，殊无根蒂，皆不足信。如秦少游千秋岁“水连沙外，城郭春寒退”。末云：“春去也，落红尤点愁如海。”山谷尝叹其句意之善欲和之而以海字难押。陈无己言此和李後主“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但以江为海耳。洪觉范尝和此词，晁无咎亦和此词吊少游。观诸公所云，则此词为少游作明甚。［苕溪渔隐］

黄庭坚却郭功甫

山谷守当涂日，郭功甫尝寓焉。一日，过山谷论文，山谷诵少游千秋岁词，叹其句意之善欲和之而以海字难押欲和之而海字难押。功甫连举数海字，若孔北海之类，山谷颇厌而未有以却之。次日又过山谷间焉。山谷答曰：“羞杀人也爷娘海。”自是功甫不复论文於山谷矣。［能改斋漫录］

秦观好语

近来作者皆不及少游，如“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虽不识字人，亦知是天生好语。”［晁补之］

天粘衰草

秦少游满庭芳“山抹微云，天粘衰草”，今本改粘作连，非也。韩文“洞庭汗漫，粘天无壁”，张祜诗“草色粘天囗囗恨”，山谷诗“水粘天吞钓舟”，邵博诗“老滩声殷地，平浪势粘天”，赵文升词“玉关芳草粘天碧”，严次山词“粘云江影伤千古”，叶梦得词“浪粘天，蒲桃涨绿”，刘行简词“山翠欲粘天”，刘叔安词“暮烟细草粘天远，粘字极工，且有出处，若作连天，是小儿语也。”

［词品］

秦词所本

寒鸦尤点，流水绕孤村”，人皆以为少游自造此语，殊不知亦有所本。予在临安，见平江梅知录云：隋炀帝诗云：“寒鸦千尤点，流水绕孤村。”少游用此语也。又余尝读李义山效徐陵体赠更衣诗云：“轻寒衣省夜，金斗熨沉香。”乃知少游词玉笼金斗，时熨沉香袖“与”睡起熨沉香，玉腕不胜金斗”，其语亦有来处。［范苑雌黄］

秦观词奇丽

少游小词奇丽，咏歌之下，想见其神情在绛阙道山之间。［释觉范］

秦观赠娄婉

秦少游在蔡州，与妓娄婉字东玉者甚密，赠之词云：“小楼连苑横空。”又云“玉佩丁东别後者，是也。”又赠陶妓陶心儿云：“天外一钩斜月带三星。”谓心字也。［高斋词话］

莺花亭

莺花亭诗序云：秦少游“水边沙外”之词，盖在括苍监征时所作。予至郡，徐子礼提举按部来迎，初予作小亭记少游旧事，又取词中语名之曰莺花亭，赋诗六绝而去。明年亭成，次韵寄之。诗曰：“滩长石出水平堤。城郭西头旧小溪。

游子断魂招不得，秋来春草更萋萋。”“愁边逢酒却成憎。衣带宽来不自胜。烟水苍茫沙外路，东风何处挂枯藤。”“垆下三年世路穷。蚁封盘马竟难工。千山虽隔日连梦，犹到平阳池馆中。”“文章光焰照金闺。岂是遭逢乏圣时。纵有百身那可赎，琳琅空见尤篇垂。”“山碧丛丛四打围。烦将旧恨访黄鹂。缬林霜後黄鹂少，须是愁红尤点时。”“古藤阴下醉中休。谁与低眉唱此愁。团扇他年书好句，平生知己识儋州。”［范成大石湖集］

秦观学柳七

少游自会稽入都，见东坡，东坡曰：“不意别後，公却学柳七作词。”少游曰：“某虽无学，亦不如是。”东坡曰：“'销魂当此际'，非柳七语乎。”坡又问别作何词，少游举“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东坡曰：“十三个字，只说得一个人骑马楼前过。”少游问公近作，乃举“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晁无咎曰：“只三句，便说尽张建封事。”［高斋词话］

秦观踏莎行

少游踏莎行，为彬州旅舍作也。黄山谷曰：“此词高绝，但'斜阳暮'为重出，欲改'斜阳'为'帘栊'。”范元实曰：“只看'孤馆闭春寒'，似无帘栊。”山谷曰：“亭传虽未有帘栊，有亦无碍。”范曰：“词本摹写牢落之状，若曰'帘栊'，恐损初意。”今彬州志竟改作“斜阳度”。余谓“斜”属日，“暮”属时，不为累，何必改也。东坡“回首斜阳暮”，美成“雁背斜阳红欲暮”，可法也。［苕溪渔隐］

秦处度词

少游子处度亦多好词，山谷极称赏之，如“藉叶清香胜花气”，一时盛传。

［古今词话］

山抹微云女婿

范元实为人凝重，尝在歌舞之席，终日不言。一妓问公亦解词曲否。范笑曰：“吾乃'山抹微云'女婿也。”草堂诗馀亦有范元实词。［乐府纪闻］

张耒咏西池

张文潜十七岁作函关赋，从东坡游。元祜中在秘阁，上巳日集西池。张咏云：“翠浪有声黄纟散动，春风无力采旌垂。”少游云：“帘幕千家锦绣垂。”同人笑曰：“又将入小石调也。”因文潜作大石调风流子故云。［尧山岗堂外纪］

张耒少年游

文潜官许州，喜迎妓刘氏，为少年游云：“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香罗。

偎花映竹，偷传深意，酒思入横波。 看朱成碧心迷乱，翻脉脉，敛双蛾。相见时稀隔别多。又春尽，奈愁何。”其後去任，又为秋蕊香寓意云：“帘幕疏疏风透。一线香飘金兽。朱阑倚遍黄昏後。廊下月华如昼。 别离滋味浓如酒。令人瘦。此情不及墙东柳。春色年年依旧。”元诸公皆有乐府，惟张仅见风流子及此二词，味其句意，不在诸公之下矣。［苕溪渔隐］

晁补之词

晁补之自称济北词人，有鸡肋词、逃禅词。近代词家自秦七、黄九外，无咎未必多逊。［陈直斋］

晁次膺词

政和癸巳，大晟乐府告成，蔡元长荐晁次膺赴阙下，会禁中嘉莲生，进并蒂芙蓉词称旨，充大晟协律。［能改斋漫录］

晁冲之词

晁冲之政和间作汉宫春咏梅，献蔡攸，攸以进其父京曰：“今日於乐府中得一人。”因以大晟府丞用之。［古今词话］

陈师道自矜

陈後山自谓他文未能及人，独词不减秦七、黄九。其自矜如此。［苕溪渔隐］

陈师道减字木兰花

晁无咎出小鬟佐饮，後山作减字木兰花赠之云：“娉娉弱弱。药枝头红样小。舞袖低回。心到郎边客已知。 金尊玉酒。劝我花前千尤寿。莫莫休休。

白发簪花我亦羞。”［古今词话］

毛滂词

东坡守杭，毛滂为法曹掾，尝眷一妓。秩满当辞，留连当别，赠以惜分飞词。明日东坡宴客，妓即歌此词侑酒云：“泪湿阑干花蓍露。愁到眉峰碧聚。此恨平分取。更无言语。空相觑。 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幕幕。今夜山深处。断魂分付。潮回去。”东坡问是谁作。妓愀然，以乞求支曹对。东坡语坐客曰：“那寮有词人而不及知，某之罪也。”折柬追还，为之延誉，滂以此得名。［乐府纪闻］

毛滂惜分飞

毛泽民惜分飞词，语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不尽。陈直斋云：“滂他词虽工，未有能及此者。”［周］

程垓词

程正伯，东坡中表之戚，其酷相思、四代好、折红英俱佳，故盛以词名，独尢尚书以为正伯之文过词。［词品（案程垓非东坡中表）］

程垓佳句

“沉水熨香年似日，薄云垂帐夏如秋”，书舟佳句也。［古今词话］

朱服渔家傲

乌程朱行中，历官礼部侍郎，坐与苏轼游，贬海州团练副使。至东阳郡斋，作渔家傲以寄意云：“小雨纤纤风细细。尤家杨柳青烟里。恋树湿花飞不起。愁无际。和春付与东流水。 九十春光能有几。金龟解尽留无计。寄语东阳沽酒市。

拚一醉。而今乐事他年泪。”读其词想见其人，不愧为苏轼党也。［乌程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