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 2015~2016年中国文学海外发展的基本面貌与特征
根据我们课题组的调研,2015~2016年,中国文学在海外的译介与传播,也就是本报告所指称的中国文学在海外的发展,呈现出以下五方面的基本面貌。
第一,总体而言,“中国当代小说海外发展是中国文学‘走出去’的重头戏。2015~2016年,当代中国的纯文学作品在海外的传播态势看好,谍战、科幻等类型文学的对外翻译崛起。单行本的长篇小说译介依然在海外得到最多关注,与此同时,中篇小说集、短篇小说不断走进海外读者的视线。我国政府层面的‘送去’与国外译者的‘拿来’并行不悖,官方与民间力量协同努力,促就了中国当代小说海外发展的良好局面”。
第二,与中国当代小说于2015~2016年在海外的发展所取得的喜人成绩相类似,这两年中国当代诗歌在海外的发展也是可圈可点。“与2012~2014年间中国当代诗歌主要向英、美、德等传统文化大国译介不同,2015~2016年间的中国当代诗歌海外传播的文化版图面积扩大了,主要新增了横跨四大洲的20多个国家和地区,其中包括土耳其、蒙古国、波兰、塞尔维亚、罗马尼亚、孟加拉国、希腊等。对中国当代诗歌来说,海外译介与传播版图的扩大提供了进一步延伸的‘基地’,也获得了更大的伸展空间。虽然这一发展势头目前仍处于初级阶段,但对中国文化的海外传播而言,无疑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这也反过来促使中国诗歌从沉寂走向复苏,开始回暖,而且更加具有世界胸怀,与世界不同民族的灵魂可以初步实现共脉动,这也推动了中国当代诗歌能够获得世界性认同和认知,形成目前中国当代诗歌海外译介的新高潮。中国当代诗歌在与中国发展同步的同时,也正在阔步迈向前所未有的广阔地域空间和人文空间。诗歌作为软实力,现在逐步获得了硬地基。”
第三,在点数中国当代小说和诗歌海外发展成绩的同时,我们需要特别强调2015~2016年中国当代科幻文学海外发展所取得的成绩。科幻小说已成为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的新名片。基于中国科幻文学在国际科幻文学界不断引发的关注,我们在本年度报告中设立专章,详细梳理2015~2016年中国科幻文学在海外的发展情况,以期较为全面、准确、客观地呈现这两年间,中国科幻文学在世界多国被翻译、介绍、评论、出版、发行、研究、收藏等方面的情况,这不仅可以有效呈现中国科幻文学在海外发展的成绩和效果,而且可以及时总结中国科幻文学在海外发展的经验,从而为中国科幻文学未来在海外世界的发展提供具有针对性的应对策略。中国科幻文学成为中国文学海外发展的新名片,自然离不开中国当代科幻文学近年来呈现出的繁荣兴盛局面。2015~2016年,中国科幻文学共有4部长篇小说、65部中短篇小说获得英译并且首版或再版。4部长篇小说中有3部来自刘慈欣的《三体》三部曲。其中《三体》(The Three-Body Problem)是由伦敦著名书商宙斯之首(Head of Zeus)再版的2014年美国版本,分别在英国和澳大利亚发行。其他两部《黑暗森林》(The Dark Forest)和《死神永生》(Death's End)是首版,前者的译者为周华(Joel Martinsen),由全球知名科幻出版社美国托尔出版社(Tor Books)于2015年8月出版,宙斯之首2015年11月再版;后者的译者为刘宇昆(Ken Liu),于2016年9月分别由托尔出版社和宙斯之首在美、英、澳三地同时首发。另一部长篇小说是王晋康的《四级恐慌》(Pathological),译者为程异(Jeremy Tiang),该作品于2016年12月由美国亚马逊旗下的亚马逊交叉口(Amazon Crossing)出版。65篇英译中国科幻文学中短篇小说中,有23篇为再版。这些中国科幻文学中短篇小说的出版模式主要为电子杂志、纸质杂志、小说及网站刊登四种类型。2015~2016年,刊登中国科幻小说的主力军为美国科幻电子杂志《克拉克世界》(Clarkesworld,20篇),基本为每年10篇,其他如《顶尖》(Apex)、《银河边缘》(Galaxy's Edge)、《光速》(Lightspeed)、《不可思议》(Uncanny)、托尔在线(Tor.com)等则大多刊登了1~2篇。纸质杂志中,美国老牌科幻杂志《奇幻与科幻杂志》(The Magazine of Fantasy and Science Fiction)于2015年3月刊登了宝树的《大时代》(What Has Passed Shall in Kinder Light Appear),而顶级学术期刊《自然》(Nature)在其2015年5月和6月的“未来”(Future)专栏分别刊发了中国科幻作家李恬的《水落石出》(Tempus omnia revelat)和夏笳的《黑屋》(Let's Have a Talk),这是该栏目开创15年来,首次刊登中国籍科幻小说家的作品。小说集也是中国科幻文学中短篇小说“输出”的主要力量,其中2016年由托尔出版、宙斯之首再版的《看不见的星球:中国当代科幻小说选集》(Invisible Planets:Contemporary Chinese Science Fiction in Translation)和2016年11月由宙斯之首再版的《流浪地球》(The Wandering Earth,Kindle电子版)都是专门的中国科幻小说集。前者收录了刘慈欣、郝景芳、陈楸帆、程婧波、夏笳、马伯庸等著名作家的13篇作品,文末还附有3篇关于中国科幻文学的评论文章;而后者则是刘慈欣科幻文学短篇小说集,收录了他的11篇作品。其他一些小说集,如:2016年1月的《听盐生长的声音:80后短篇小说集》(The Sound of Salt Forming:Short Stories by the Post-80s Generation in China)首次收录了陈楸帆的《G代表女神》(G is for Goddess)、飞氘的《一个末世的故事》(A Story of the End of the World)和郝景芳的《看不见的星球》(Invisible Planets);2016年2月的《克拉克世界年刊:8》(Clarkesworld:Year Eight)收录了程婧波的《萤火虫之墓》(Grave of the Fireflies)和夏笳的《2044年春节旧事》(Spring Festival:Happiness,Anger,Love,Sorrow,Joy);2016年7月的《年度最佳科幻小说和幻想小说:2016》(The Year's Best Science Fiction& Fantasy Novellas:2016 Edition)再次收录了宝树和郝景芳的作品。另外,网站刊登也是中国科幻文学对外传播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2015年4月,飞氘的小说《一个末世的故事》(An End of Days Story)刊登在网站蚁山(the Anthill )上,译者为亚历克·阿什(Alec Ash),他也是蚁山的创始人。《汉语世界》(The World of Chinese)在2015年1月刊登了迟卉的《冷》(The Cold),该网站为英文多媒体平台,既展示杂志内容,又有丰富的论坛和博客,集发布、交流、沟通等多种功能于一身,在英语世界有一定知名度。纸托邦(Paper Republic)是一个将中国文学译介给英语读者的翻译网站,其在2011年与《人民文学》合作,在海外发行《路灯》(Pathlight)杂志,目的是宣传介绍中国的诗歌及小说。《路灯》在2015年春季刊发表过夏笳的《热岛》(Hot Island),而纸托邦在2016年12月刊登了糖匪的《自由之路》(The Path to Freedom)。
第四,谍战小说在西方世界掀起旋风。正如姜智芹在本报告的第十三章中指出的那样,在中国当代文学海外发展中,麦家领衔创作的谍战类小说在国外得到良好接受,掀起过“解密旋风”和“麦旋风”,成为类型小说在海外发展的范例。继麦家在海外引发关注之后,2015~2016年有更多的中国谍战小说被译成外文在海外出版或重印、再版。除麦家之外,陈浩基、陈紫金、刚雪印、秦明、松鹰等谍战小说作家分别有一部作品被译介到了海外。从这些被推介到海外的谍战小说来看,“有一半以上是在国内一出版就被国外的译者看中,迅速着手翻译,并由国外的出版社出版。相比纯文学作品,国外出版社对偏通俗文学的谍战类小说出手迅速,这类作品为当下文学增添了新元素,丰富了海外认识、了解中国的途径”。不可否认的是,“在当代中国谍战类小说的海外发展中,麦家的作品更具有代表性。虽然他的《解密》是2014年译成英语出版的,但其影响力在2015~2016年继续提升,激发了国外更多读者对中国类型小说的期待,在带动当代谍战类小说‘走出去’的同时,也为中国文学的海外发展提供了一些启示”。
第五,同中国当代小说、诗歌和科幻文学在海外引发的关注遥相呼应的,是中国当代网络文学在域外世界的悄然走红。2017年的《亚洲经济报》刊载了一篇题为《3亿3千万人被深深迷倒,中国网络小说引起市场大爆发》的文章,其中指出,“中国网络小说现已延伸到全世界,成为外国人了解中国文化与中文的窗口”。[11]同样刊载于该报的《中国网络文学成为世界主流》一文,以更加友好而肯定的态度指出,“曾经一时被漫画化的中国网络文学现在正在人类文学史上实现独步地位。……中国网络文学正在向海外输出,在俄罗斯、美国、加拿大、英国、菲律宾、印度尼西亚、越南等地都有狂热的粉丝团”。[12]比如,在2015~2016年,韩国出版界对中国当代网络文学的译介,形成了中国文学在韩国发展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琅琊榜》《花千骨》《云中歌》《那片星空,那片海》等中国网络上广受欢迎的作品开始被引入韩国,这也是中国当代网络文学开始具有世界竞争力的结果。”根据孙鹤云对中国文学在韩国的发展所做的调研,“韩国读者对中国网络文学的反馈非常积极,年轻读者发现了一个可以无负担对接的中国文学新类型,不但可以避开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的历史门槛,而且也不必去习惯中国现当代作家以往沉重的叙事和意味深长的幽默感。网络文学的悬念、直接、浅显易懂让年轻韩国读者很容易沉溺其中”。
尽管2015~2016年以小说、诗歌和科幻文学为重心的中国文学在海外的发展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然而毋庸讳言,这一成绩同繁荣的中国当代文学创作相比,其总量或绝对数量仍然是微不足道的。但是,这些经由我们主动“送去”与国外译者积极“拿来”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无论是就作家的年龄段分布而言,还是就作品的质量而言,都具有广泛的代表性。毫无疑问,这些主动或被动“走出去”的作家,是中国当代优秀作家的卓越代表,这些主动或被动“走出去”的文学作品,是中国当代优秀文学的杰出代表。这也再次证明,我们致力于推出去的,毫无疑问都是优秀的中国文学。这正是我们彰显文化自信,以实际行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最好方式之一。
依据中国文学2015~2016年在海外的发展所表现出的上述五个方面的基本面貌,可以概括出如下三个方面的基本特征。
第一,同中国当代纯文学小说、科幻小说、谍战小说、网络小说、悬疑小说、中国当代诗歌等主要形态的中国当代文学海外发展遥相呼应,中国文学海外发展的地域疆界版图较往年有了明显的拓展。中国文学海外发展地域版图的拓展,很大程度上是与中国文学一些重要文类在海外的译介与传播正相呼应的。以中国文学在法国、韩国、日本、泰国和英语世界的发展为例,上述域外世界对中国文学的关注,除了继续聚焦于中国当代纯艺术小说外,还将感知的触角延伸到了中国当代的武侠小说、悬疑小说、推理小说、盗墓小说和各种当红的网络小说。这一变化,就比我们通过对2012~2014年中国文学在海外的传播情况所作调研[13]了解到的中国文学海外发展景观要丰富而多样。中国文学海外发展的这一动态,自然有助于向域外世界传达出一个原本属于常识性的事实:中国本土的当代文学创作,其实是丰富而多样的,她远不像外界凭刻板印象曾经武断地判定的那样简单而呆板。
第二,域外世界的读者,正日渐积极而主动地追踪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轨迹。这一点特别表现在域外世界对非传统意义上的中国纯文学样式的关注上。说得更具体点,最近数年来,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上升,尤其是随着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国际社会对中国的关注度也呈上升趋势,域外世界了解和认识中国社会和文化的兴趣也在不断增长。这种趋势,在文学领域,就表现为对中国当代文坛最新动态的关注,对中国当代文学最有鲜活生命力的文学样式的关注。换言之,域外世界的出版商、翻译家、汉学家、研究中国文学的学者、作为“超级读者”的批评家和一般读者,已经将关注中国文学的眼光,从传统意义上的小说、诗歌、戏剧和散文,投向了中国当代的科幻小说、武侠小说、悬疑小说、推理小说、盗墓小说、谍战小说和各种当红的网络小说。
第三,域外世界对中国文学的阅读模式出现了新的变化,对中国文学的在线机器翻译与在线网络翻译成为海外读者追踪中国当代文学热点的重要支撑手段。众所周知,随着出版科技的革命、多媒体技术的更新换代、信息高速公路的普及和国际互联网的全球联通,人类的阅读模式已发生重要的变化。这种变化,在跨国界、跨民族、跨文化和跨语言的文学交流中表现得尤其明显。以中国文学在海外的发展为例,每当有吸粉无数的中国当代网络小说问世之际,不少国家的海外读者便开始自发地组织网络协作群体,以接力的方式翻译他们想追踪阅读的中国当代网络小说。有的时候,他们为了达到和中国读者类似乃至同步的阅读节奏,甚至都没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上述协作翻译的成品产生,而是直接借助在线机器翻译或者在线网络翻译去阅读他们想看的中国当红网络小说。毫无疑问,这样的阅读在很大程度上差不多是囫囵吞枣,自然也谈不上对以中文书写的中国网络文学的审美风貌和精神内核的准确领悟。然而,让我们不能漠视的是,由这些对中国当代网络小说抱有疯狂热情的域外读者所开创的这种阅读中国当代网络小说的方式,已经在用十分响亮的动静,改写着中外文学交流的机制和版图。这种新动向,也给中国文学的海外发展带来了最新的启示。
中国文学在海外的发展所体现出的上述五个方面的基本面貌和三个方面的基本特征,为从事中国文学海外发展工作的决策者、管理者和出版者、参与者、推动者提供了积极的启示:推动中国文学在海外的发展,不仅要着眼于把当代中国最优秀、最出色、最有时代特色、最能反映当下中国经验的纯文学作品推介出去,而且要放宽眼界、拓展思路,向非纯文学要发展版图,并由此而举一反三,推动纯文学与非纯文学海外发展的融合,使二者形成互为补充、互为依存的和谐局面;在推动多形态或者多样式的中国当代文学通过多种途径和多种渠道走向海外的同时,还应根据海外读者关注乃至追踪中国当代文学的新特点,有针对性地提供经过本土化转化的传播媒介和阅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