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为谁狂（2）

两道菜很快就端上来了，一道是砂锅红，另一道是叫花鸡，样子都做得很好看，就像两件精致的艺术品，还有就是那盆被美赞的玉堂春。秦云伸长脖子一瞅，原以为是什么山珍海味呢，却见白瓷盘里围了一圈玉白嫩软的香瓜瓤，淋着紫水晶一样的蓝莓糖汁，正中心是六颗鲜澄澄的小西红柿，上面插着几枚带着蒂把的樱桃。“这个，就是玉堂春？”

“正是，算是清热消暑的水果拼盘，特别适合饭后品尝。”女服务员笑着说。

秦云却是不管饭前饭后，伸手就捏了一颗红樱桃，放进嘴里。尹莲白了他一眼，“咱俩还喝酒的话，菜是不是少了点？再来两个凉菜吧。”于是她又要了一盘酱香驴肉和凉扮豆腐丝，秦云也没反对，他是来者不拒。

扎啤也从立式冰柜里由人送了过来，玻璃杯口上还冒着白雾，外面滴淌着水珠。

秦云也不等尹莲吩咐，操起筷子就往那个砂锅红里伸去，他想看看那个像花苞似的玩艺儿是用什么东西做的。结果将粉红的莲花瓣挑开，露出庐山真面目，里面竟是一截截被切得像花朵似的肥肠，散开在红汤锅里，热油一浸，兹兹生香。“故弄玄虚。”他大失所望。

尹莲却是对这道菜很感兴趣，砂锅底下的小酒精炉一直在燃烧，锅里的红油花腾起细浪，一个泡一个泡冒出来，像是鱼在锅底嬉戏游玩。看得她都舍不得吃了。秦云可没这么好的雅兴，甩了句矫情就夹起一筷子肥肠往嘴里塞，烫得他唏嘘不已。尹莲就抿着嘴也不敢笑出声，生怕他不高兴。

“什么砂锅红，整得这么辣。”秦云愤然道。

尹莲不慌不忙在锅里轻轻一捞，却只捞到一片洋葱，将红油沥尽，这才放进嘴里，皱着眉说，“味道确实差了点，我还是喜欢你烤的肉。”

“那是。俺好歹也算是圣上您的御厨，不过呢，受您如此抬爱，还真有点诚惶诚恐。”秦云美不滋地拽了两句戏文。

尹莲却是差点将那片洋葱喷出来。

秦云带尹莲来县城主要还是为了逗她开心。秦云深知尹莲心里始终有个小牧，小牧就像一个魔鬼，一个邪恶的病毒，在尹莲心里诱惑她，操控她，不让她有自己的生活和幸福。到了县城，他也一直在努力地帮尹莲，不让她堕入小牧的精神世界里去。秦云不愿去想尹莲精神分裂症发展到后期会是个什么情形，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拯救尹莲，绝不能放手，因为一放手，尹莲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而这些在尹莲看来，她只是以为秦云在耍小孩子脾气，在搞恶作剧，对秦云的良苦用心并不领情。因为秦云一次次阻挠了小牧的来访，没有小牧，尹莲相信自己会活不下去。小牧，就像吸毒者整日依赖的吗啡、可卡因一样，早已蚀骨钻心，与她融为一体。

吃了饭，秦云开车带着尹莲在县城的大街上闲逛，哪儿人多哪儿热闹他就把车子开往哪儿。他对尹莲心里的小牧已经熟悉了，小牧最怕都市的喧嚣，最怕市井无赖打扰他，所以小牧才远远逃进深山老林，在幻想中在孤独中把自己的一生毁掉了。而今尹莲也深受他的影响，步上了他的后尘，可想而知，如果由着尹莲，她可能也会把自己给毁掉。这是秦云最不能容忍的事实。

尹莲坐在车里心情特别烦躁。她尽管睁着眼睛，而意识里呈现的并非眼前的事物，而是一座座高山一片片森林，耳朵里响起的不是行人的吵嚷声和汽车的喇叭声，而是小牧绝望的呻吟，就像海啸席卷而来，整个世界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小牧的虚幻世界与眼下的真实世界相互切割，尹莲一时难以支撑这种痛苦的煎熬，她晕了过去。

多年来难得的一次熟睡。她没有梦到小牧。总之，尹莲很安静地睡着，既没有说梦话，也没有梦游。她疲倦地仰脸躺在副驾座上，阳光扑落在她红润的面颊上。秦云看了真想好好亲她一下，秦云心里也很疼。

他将车停在街边人烟稀少之地，打开车窗，让清爽的风吹进来。然后他将尹莲的座垫往后放了约四十度角，让尹莲躺着舒服些。他就跳下了车，轻轻关上车门，蹲在吉普车旁默默地抽烟。此时他眼角情不自禁盈出了泪水，他狠狠用手背擦了一下，他知道那是高兴的泪，自己的付出总算让尹莲有了一个好觉，总算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尹莲醒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车子还停在路边，秦云倚靠在驾座上陪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眼神里满是深深的怜爱。

“怎么看着我？怕我跑了咋的？”尹莲柔声道。

“我答应会一直陪你的，你相信了吧。”秦云谦和地说。

“这是哪？怎么不回镇上？”尹莲直起身往车窗外望去，竟还在县城的大街上。

“太晚了，山路不好走。今天就在城里过夜吧。”秦云坚定地说。

“我好久没在城里过夜了。”尹莲为难道。

“那今天破一次例吧，为了我。”秦云无奈地望着城市的晚灯陆续点亮，“我现在头疼得很，走夜路真的不合适。”

尹莲笑了，“我又没说不答应。我开车吧，刚睡了一觉，精神好着呢。”

“不用。在城里找个旅馆我还撑得住。”秦云说着打着了火，开着车向着灯光璀璨的地方奔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