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参商为殇

奈何桥并不是个好地方，所处之地是地府的极阴点，人间的人一旦走近便会如百火烧心，生不如死。因此常人都会快步跑过，饮下忘情水投胎转世。可那个叫做李生的公子，却在此站了整整三十一个时日。

李生之所以在此久站不愿饮下忘情水，只不过是因为一个传说：相传，携手走过奈何桥的男女，下辈子会相爱。

可是因为很多此生相爱的男女死期不一，所以能携手走过的很少。倒也有想要在此等候心上人的死期到了之后，一起饮忘情水的，可是多半坚持半日就忍受不了了。

烈火烧心，这种苦痛的考验的就是所谓爱情的考验。

虽然仅仅只过了三十一个时日，但是李生明显苍老了许多，阴气重的地方总是让人加速衰老，容颜易失。

在这期间，李生讲了一个风花雪月的故事给那苍老的孟婆听。他说，她叫敏儿，而故事的开端是两座阁楼上的琴萧和鸣，他们互相没有见过对方，却用音乐相伴了每一个夜晚。

他说，她的乐声很美，那种知己相逢的感觉让他沉醉。直到那日月圆，他望见了那阁楼对面挑灯的女子，才知道和自己相伴的竟是貌美的丞相千金，于是当即提亲。

纵使只相识了不久的时日，但是二人如几生的知己一般，李生永远忘不了那在和奏时的默契，似乎每一个音符都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他们此生好像注定会相遇。

这段才子佳人，门当户对的爱情更是收获了京城里无数的祝福。

只可惜他是护国将军，在离大婚之日只有七日的时候，一纸诏书，他不得不放下一切奔赴战场。

而敏儿在他临行之时更是以泪洗面，对天起誓无论生死亦会守他一生一世。

那七日，就算战事再繁忙，他也一定会寄出一封信报平安。可是就在即将胜利之时，战况突然有所转变，敌军残留的党羽设计，将放松警惕的李生一举拿回了军营。

虽然战胜，但是将军被残党俘获，全军上下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坚信，敌方不会放李生活路。

他就这样失踪了十多天，音信全无，那婚约也一拖再拖，所有人都告诉敏儿，他死了。

心灰意冷的十日之后，敏儿不顾父亲的阻拦，带着宰相府的护卫前往一片偏僻的山地，她说他坚信，党羽定会藏匿在此。

本就不确定党羽残留人数，更不知李生的生死，可是敏儿还是执意不顾性命地前往，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当身形单薄的敏儿带着黑衣护卫前来的时候，李生发誓此生乃至今后的每一生都只爱她一人。

后来的故事，佳人在侧，白头偕老，可他却比敏儿的阳寿少三十一个时日，所以，他决定等。

话音刚落，身后缓缓走来一个白色衣裙的女子，身子婀娜，美貌倾城，孟婆知道，这就是敏儿了。

李生走过之时，接过忘情水，看着孟婆有些出神，那是一张苍老的脸，布满了伤疤和惆怅，李生不知为何道了那么一句：“阿婆，不知为何小生看你好生眼熟。”

孟婆笑了，笑得有些令人害怕，她声音沙哑：“快渡桥吧。”

那良人成对相视离开，而孟婆望着那成双背影却久久没有移开视线，眼眸溢出泪水。

李生的故事很美好，只可惜还有一个全然没有出现的主角，那是个相貌丑陋却精通乐理的丫鬟，也是真正在阁楼上和白生琴萧和鸣之人。只可惜李生只见了相貌倾城的敏儿一眼，就认定了她才是可以相伴日夜的人。

丫鬟不敢说出真相，亦或者是不想说出，因为她不知道李生究竟会在琴萧和鸣的默契和一见钟情的美貌之间选择什么，她没勇气做这个尝试。

所以她看着心爱之人喜结良缘，一言不发，多少个日夜，她都是以泪洗面，在阴暗的角落默默望着李生，那个在她见了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此生与他无缘的男人。

后来战场传来噩耗，只有她不相信他的战死，于是徒步走遍了一个个可能有党羽存在的山峰，她磨破了脚底，浑身都是荆棘留下的伤痕。在看到那燃起的冲天篝火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找到了，于是忍着伤痛奔回丞相府。

她告诉敏儿，李生还活着，他就在山头被党羽扣押着。只是说完了这话，她便闭上了眼睛。众人都惊叹，一个遍体鳞伤、体力透支之人竟然可以走那么远的路，却不知道她在多少次想要合上眼睛时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

丫鬟到了地府听得了那个传闻，含泪笑着站在了原地，这一站就是三十年。她和李生的阳寿相隔了三十年，而她为了能和李生携手，受了三十年的烈火烧心。

可是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李生为了敏儿等了三十个日子，却不知丫鬟已经等了三十年。

良人相伴，她想说出自己的故事，可是李生脸上的笑容让她不忍。

丫鬟成了孟婆，一个因为在地府待的时日过久而一身伤痕，满脸苍老的女子，一个因为被阎王用情而开始掌管忘情水的女人。

阎王问：“他都走了，你还不投胎做甚？”

孟婆一笑回答：“他都走了，我还投胎做什么？”

后来，孟婆一直待在了奈何桥旁，每日忍受烈火烧身。

再等等吧，最起码，每搁五六十年就能见到他一面，不是吗？

饮下忘情水渡桥吧……

这一句话，孟婆对来者说了几千年，自己却怎么都饮不下那口解脱的忘情水。

你在我心里，纵使你从未知道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