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魔王干部の不幸一日9

魔王干部伊林夫·高斯沃西睁开眼睛，一滴水珠从地牢的石壁顶渗出，恰好落在他刚睁开的眼睛。

「好痛！」

眼球上猝不及防的异物感迫使他下意识去揉搓眼睛。

「唔哇、好脏！」

捂住眼部后，他才发现手上早就沾满零碎的泥渣。

于是，他赶紧甩手。

「沃伦老弟，你身上带着手帕吗？或者给我弄点干净水都行。」

伊林夫挤着一只眼朝身旁铁栅栏里头喊道。

可无人回应他的请求。

「沃伦老弟？维拉妮卡桑？」

旧地牢里还是一如既往只能听到水滴砸在石板上的声响。

伊林夫爬起身，抖了抖衣服积存的露水后四周张望。

周围没有任何人，偌大的整个废弃地牢只有他一人留在，就连原本囚禁着勇者的铁链也空荡荡得遗弃在地。

「他们都走了吗？连沃伦老弟走时都没有叫我一声，真让人受伤呀。果然还在为早上踩烂大门碎片的事生我的气吗？」

「唉～算了，独自回去——」

一个人在地牢中自言自语的伊林夫抬起头，视野里却忽然捕捉到一个严峻的问题，他停止刚到嘴边的话。

地牢墙边的火把因燃料耗尽光焰正快速熄灭。

「——等下！」

他一个鱼跃扑上前想要急救。宛如猫捉老鼠般，在他扑上去的同时火光消失了。

「咣——咚！」

陷入漆黑的地牢里回荡起脑袋和墙壁的击打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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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将深，

魔王城中心的广场上已无行人的身影。

在广场一角耸立着一栋从地底突兀冒出的坡形建筑，仿佛平地向上开启的天窗。

从坡形建筑的隔断部分、也就是作为门的金属栅栏的阴影后探出一只娇小可爱的溶胶状触手。

触手似乎有意识地紧贴栅栏，在栅栏朝向广场中央的外侧艰难地搜索着什么。

终于，它找到了想要的事物，触手将尖端缓缓钻入洞中。

「所以……我早提议把废弃的建筑拆除，像这种两锁同开的旧时代设计实在是…太…太烦人了！呼~终于配到锁芯的形状，另一个也……」

月光移动，栅栏后显现伊林夫的面孔，与他半液态化蠕动的触手。

「什么历史旧址，放任这种糟粕在人流密集的场所不管，迟早会有人因此受伤的。」

在获得左边锁芯的形状后，伊林夫将右手也进行液态化，重复着朝从栅栏门另一侧伸入。

于是，两枚锁芯的形状成功得到。

接着他再次把变成钥匙外形的两只触手分别左右从栏杆旁绕出。

「要…不是.…每天只能进行一次完全形态的液化，早就从这个罪恶的地方出去。」

变成钥匙形状的触手在栅栏外使劲扭转，不过不知为何触手迟迟不能与锁孔吻合。

与此同时，伊林夫也意识到问题的中心。

「怎么会这样……手臂竟然不够长！」

这是一个极度严峻的问题！

手臂不够长意味着触手无法深入锁孔，无法深入锁孔意味着钥匙不能吻合，钥匙不能吻合就是不能开锁，而开锁的成功等于今晚回到住宅舒服洗个澡睡觉，反之则是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广场忍饥挨饿地度过一个寒冷的夜晚。

（不妙、这下不妙、真的不妙、超级不妙！智慧的魔王干部伊林夫·高斯沃西一世英名难道要毁于一旦？）

（不不不、还不能放弃！重试一遍，或许方向弄错了。）

结果不用猜都知道。

本来，经液态化后的一根触手伸出老远才能极限摸着一个锁孔，现在却要用两只手同时开锁，无论如何加上身体的长度都始终不够。

「怎么会这样！」

伊林夫不幸地明白了现实，这一改变不了的现实。即使明白现实，他也无力修改——部分液化只能液化躯干外的四肢，两只手臂液化后能够伸长的极限距离还差钥匙和锁芯吻合的几毫米。

何等不幸的事！要说不幸到什么程度，那简直就像成年生日前夕前往游乐园游玩却被告知身高超标而无法购买儿童票那样不幸。

不幸的阴霾笼罩伊林夫的全身。

「哎，怎么好像……听见伊林夫大人的声音，是我产生错觉了吗？」

如天使般轻柔的声音在广场上飘过，幅动着伊林夫的耳膜。

他探头寻声音的方向看去，此时，空无一人的广场中心站着一位绵羊外形、楚楚动人的幼女。

对于无人广场上发出的细微声响，她的脸上满是困惑。

「蕾拉酱！」

几乎已经放弃外部救援可能性的伊林夫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激动呼喊，希望能够引起她的注意。

但是，内心难以压抑的激动催使伊林夫的声音发生变化。

「嘞~喇~锵~」

犹如痴汉般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飘荡起来。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正体不明的什么物体呼唤，蕾拉害怕到身上的羊毛都僵硬起来。

她颤颤巍巍地后退一步，双手握紧随身的牧羊杖，警惕地环顾周遭。

「这里~这里~蕾拉锵！」

飘荡在广场上的声音越来越猥琐，气息也愈发急促。

（为什么？明明周围没有任何人，却偏偏有个声音一直呼唤着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该不会是……幽灵！？）

「蕾…蕾…拉锵——唔呼！」

伊林夫呛到了喉咙。

「咿呀！不要呀！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对未知的恐惧最终击溃了蕾拉的内心，她顺应本能义无反顾地逃离广场。

「哇啊！蕾拉、蕾拉酱？！别跑啊蕾拉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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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一觉醒来已经接近早上十时，

伊林夫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住宅，在看到柔软的自家床被时他毫不犹豫地倒了上去。

「哈~果然被窝里是最舒服的，感觉整个身体都快溶化在里面了。」

正当他准备陷入梦乡时，耳边传来住宅大门的敲击声。

「咚咚。伊林夫大人！」

「……」

「咚咚咚。伊——伊林、福夫大人！」

「……」

「咚咚咚。伊咦倚噫林夫妇大人！」

「我知道啦、知道啦，马上就来！」

伊林夫无可奈何地从床上爬起。如果是闹铃铃响不理会它过几分钟便会停止，但如果不理那个家伙的话……到死为止你的耳边都能回响着那家伙的声音。

伊林夫打开宅门。

又是那张咧着大嘴的笑脸，昨天早上门外聒噪的恶魔？噩梦！「蛙人」传令官。

见到伊林夫的现身门后，「蛙人」摘下头顶的贝雷帽向伊林夫行致晨礼，然后他笑脸走上阶梯。

「您终于开门啦。」

「这个时间点，你怎么知道我在家而不是魔王殿？」

伊林夫扶着门把将「蛙人」前进的去路挡住，努力伪装成开心的样子询问「蛙人」。

「呀～说来凑巧，刚才前往魔王殿报到的时候从大人门前经过，恰好看到大人您返回宅邸。」

号称魔王军智囊、身份尊贵的伊林夫·高斯沃西大人竟然破天荒地向自己提问，「蛙人」的表情顿时变得得意起来。

「我是说……魔王殿和无头魔兽们的马厩间不是一直线的路吗？为什么要专门绕道从我门口经过？」

「这是因为……因为……倒是为什么呢？我也不太明白，不过氛围上看，无头魔兽们大家似乎都很钟爱大人宅邸门前的这条道。」

「……好吧够了。你来这要传魔王大人的什么通知？」

经伊林夫这一提醒，「蛙人」才像是忘记重要的事情般，他指蹼一拍扁平的额头，高声大喊。

「啊啊啊！差点忘了正事。伊林夫大人，大事不好！蕾拉大人现在正在魔王殿内急候着您，赶紧过去吧！」

——————

接到「蛙人」传令官的紧急通知，伊林夫没有犹豫迅速来到魔王殿。

殿中，一位手持牧羊杖的年幼少女孤独地站在红毯中央。

注意到伊林夫从宫殿门口进来，幼女赶紧上前相迎。

「终于找到您了！伊林夫大人。」

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怎么了？蕾拉酱。」

「伊林夫大人今天有遇见过魔王大人或师傅大人吗？」

「沃伦老弟和维拉妮卡吗？嘛、昨天之后没见到过，发生什么事了吗？」

「从昨天傍晚开始，哪里都找不到师傅和魔王大人，两人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魔王城内能想象到的地方全部搜索过了，但哪里都没有他们俩的人影。」

蕾拉强忍着哽塞了的声音向伊林夫汇报情况。

「两人是不是遭遇了什么？才刚击退联合军，该不会……」

「蕾拉酱你先冷静一下。仔细想一想，你最后遇见他们是什么时候？」

「嗯…昨天早晨在魔王殿门口和魔王大人遇见打了声招呼，之后中午从师傅大人那里赏得犒劳辛苦工作的美味午饭，在那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两人。今天早上我到魔王殿里，平时都准时到达的两人却迟迟没来。」

「那么…最后见到他们俩的…是我？」

听完蕾拉的回忆，伊林夫喃喃自语得出了结论，但同时他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心中一惊。

（完了！这两天忘打卡了，我的工钱！）

「这……这可是不得了的事啊！」

（怎么办？趁没人注意悄悄溜上去在打卡板上打卡吗？要是被维拉妮卡抓住就麻烦了。）

伊林夫苦恼地拍打额头，脸色惨白。

魔王城内，根据魔王干部铁血手腕的维拉妮卡提出的意见，采用了干部考勤制度，为防止某些人员偷懒翘班而选择使用打卡板进行监管。对于那些一个月内未经许可、私自翘班五次及以上的人员扣除当月一半的工资。

顺便一提，加上昨天和今天的未打卡，伊林夫已经顺利达成五次未打卡的幸运目标。

「没关系吧？伊林夫大人。」

见伊林夫脸色难堪，蕾拉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那、我大概是最后一个见过他们俩的人。」

「诶？伊林夫大人吗？」

「是的。昨天战斗结束后，我陪他俩去探望被关在废弃地牢内的勇者。在那之后，我就没再见到过他俩。」

听到「地牢」一词，蕾拉突然身体一颤。

「废弃地牢…该不会是广场地底下的那个原领主的私刑地牢？」

「对哦，你有什么头绪？」

「没……那个……广场上昨…昨晚闹…闹鬼了！该…该不会师傅和魔王大人两人都被！幽…幽灵给…吃…吃掉……」

蕾拉恳切的神情就仿佛还原着当时的情景，恐慌的语气内不掺杂分毫演技。源于心中最真实的情感，即使是技艺高超的模仿秀大师也无法完美重现。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诚实坦率的孩子，有怎会做出撒谎唬人的事？总而言之，昨晚魔王城中的广场上的确发生过幽灵骚动。

（天哪！我居然在那么危险的地方睡了一个晚上？！）

「不…不会吧，幽灵这种鬼怪连实体都没有，可能存在吗？会不会是谁谣言传说？」

「真哒哟！昨天亲耳听到幽灵呼唤我的名字！」

以为伊林夫认为自己说谎，蕾拉着急地鼓起腮帮辩驳。

稚嫩的脸蛋用力扭在一起，宛如两块娇小的肉包，更加使人怜爱。

「这样呀，怪不得昨晚蕾拉酱慌张跑掉……」

突然，伊林夫联想起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一下子语塞。

「我？伊林夫大人昨晚也经过广场吗？」

「诶？卅…想不起了。」

蕾拉突然的反问让伊林夫措手不及，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蕾拉的询问。

如果回答否，将无法解释才说过的话；如果回答是，则会被追问昨晚广场上发生了什么，之后的话题更会涉及他作为年长者个人尊严的问题。

所以伊林夫只会敷衍回答。

「现在师傅和魔王大人全都不见人影，接下该怎么办？要是联合军再进攻魔王城的话，大家都……」

真是心地善良的孩子，即便是在奎因和身心依靠的维拉妮卡消失的当下，还强忍着心底的不安想着魔王城内的其他人。

「说的也是……沃伦老弟和维拉妮卡都不在的现在，我来负责魔王军的管理。蕾拉酱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他们俩的。」

伊林夫向蕾拉许下承诺。看着这样努力着的她，仅仅是让她心安也好。

「嗯！」

蕾拉充满期待目光的注视下，伊林夫产生一种莫名的成就感。那是被人需要的充实感，是被幼弱少女依靠的存在感。

「话说回来，昨晚广场上有幽灵出没的事情你还没和其他人讲过吧？能作为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吗？」

伊林夫从幸福的幻想中回过神，询问蕾拉广场幽灵一事。个人造成的误会要尽可能缩小影响范围，越小越好，至少不能成为影响魔王城形象的灵异怪谈，尤其是不能让那个大嘴巴的家伙知道，否则一定会「嗝咯嗝咯」的到处宣扬这件事，。

「不，已经说过了。」

蕾拉懵懂地回答。

「和谁？」

「『蛙人』大人。诶？怎么了？伊林夫大人！」

伊林夫猝然无力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