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竟敢将福音书[9]连同他本人一并拒之门外！芬尼安简直无法忍受。他继续采取平和而强有力的措施，意欲攻破那座堡垒。他不吃不喝，一门心思对付那位先生。最终，对方被他的极端举措逼得没法子，只得放他进去。让一位陌生人纯粹因饥饿而倒毙在自家门口，对热情好客的人来说总归于心不忍。不过，那位先生也是经过万般挣扎才屈服的：他以为等到芬尼安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会放弃围困，自动离开，前往某个可能找到食物的地方；然而他对芬尼安知之甚少。这位伟大的修道院院长紧挨着房门外坐定，静下心来，准备承担一切由自己的举动而引发的后果。他垂头注视着自己双脚之间的地面，陷入了冥想。除非对方让他进门，否则他会一直冥想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

第一天就这样静悄悄地过去了。

那位先生频频差遣仆人暗中查探，那个背弃旧神的家伙是否依然守在他家门口。仆人每次复命时都说对方还在。

“天亮了他就会离开的。”主人满怀希望地说。

然而次日，“攻城战”还在继续。从早到晚，仆人们多次奉命透过探视孔“观察敌情”。

“去，”主人吩咐道，“给我察看一下，那个信奉新神的家伙走了没有。”

可仆人们每次带回来的消息都一样。

“那个新德鲁伊教徒[10]还没走。”他们说。

几天下来，没有一个人能走出他们的堡垒。这种被人强行与外界隔离的遭遇也影响到了仆人的情绪，再加上什么活儿也干不成，他们便三五成群，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争论不休。然后这伙人又三三两两透过探视孔窥探门口那个人的状况。只见对方颇有耐心地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完全沉浸于自己的冥想之中，心无旁骛，忘了时间，也忘了周围的一切。仆人们被这幅景象吓坏了，甚至有女佣发出了一两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旋即被同伴捂住嘴巴拖走，以免喊叫声玷污了主人的耳朵。

“他也有自己的烦心事，”众人说，“眼下进行的是一场新旧神灵之间的较量。”

女仆的情况不必多言，可男仆也同样感到颇不自在。他们踱来踱去，拖着沉重的步伐从探视孔跟前踱到厨房，又从厨房踱到设有塔楼的屋顶。大家从屋顶俯视着下面那道一动不动的人影，议论纷纷，从人的虔诚坚定，到自家主人的品格，甚至想到了新神是否可能与旧神拥有同等的法力。说着说着，大家又变得灰心丧气、没精打采起来。

“咱们能不能——”一名生性急躁的守卫开了口，“能不能朝那个顽固的陌生人投支长矛，或者扔块带棱角的石子！”

“什么话！”他的主人愤怒地质问，“朝一个赤手空拳的陌生人投掷长矛？而且还是从我这栋房子里？！”

他赏了这位没教养的仆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们谁都不用急，”他说，“因为饥饿就像一条鞭子，它会在夜里将那个陌生人赶跑。”

房子里的人都苦着脸钻进了被窝，但是房子的主人却毫无睡意。他在门厅徘徊了整夜，还不时跑到探视孔前察看那个人影是否仍旧坐在阴暗处，随之又接着踱步。他心事重重，烦恼不已，紧握拳头，就连他最喜欢的那条狗亲昵地用鼻子往他手心里拱，都被他推开了。

翌日，他不得不屈服了。

大门敞开，两名仆人把芬尼安抬进了屋子——由于其甘愿承受的饥饿和寒冷，这位圣徒已经体力不支，既走不得路，也直不起腰了。但是，芬尼安的身躯和栖息其中的灵魂一样坚韧顽强、坚不可摧。没过多久，他便做好了准备，去承担一切可能因争执或谴责而引发的后果。

体力刚恢复得差不多，芬尼安就开始劝说房子的主人改变信仰。这件事过去很久之后，他采用围困的手段对付这位著名智者的经过，依然为那些对此类事件备感兴趣的人们津津乐道。

他治愈过玛盖恩[11]的疾病；击败过自己的弟子、伟大的科尔姆·西尔[12]；这一次图安也被他打败了：就在他的房门向这位执着的陌生人敞开的同时，他的心扉也不再紧闭，于是芬尼安便顺从上帝的旨意，同时也依照自己的意愿，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