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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前传(下) 传旨
在一旁一直冷眼旁观朝局的许帅,在听到景帝说的话后,随即从容地走在了几人身前,俯身执笏行礼于阶下几丈远处,沉声道:“陛下,臣以为,卫国公当封,北军当赏!”
“哦?”元帝暗暗向阶下的这位自家保皇党递去了一个欣赏的眼神。没错。身为臣子,不就应该懂得皇帝想什么,要什么,要怎么做,然后去代替皇帝说出,提皇帝分忧吗?不知何时起,这一种身为臣子的本分在这偌大的朝堂上竟也成为了一种阶上之人的奢求了。
他能不知道钱良和那些在阶下窃窃私语的诸公在忌惮什么吗?是北军的势力在朝堂之上被拉起来之后,他们多了一位难对付的对手吗?无非便是有些人面临着削权的风险。
可笑的是,当年武英殿朝议之时,当初登大宝的他问及谁人可前去收复秦州之时,文武百官无一人敢应。只有那位曾经力保自己上位、从东宫卫百夫长做起,陪伴自己一路走来的文大将军咬了咬牙,舍弃了当时朝中军政司右都督兼内阁补侍的仕途,离开了这片令自己厌恶的朝堂。三年啊,三年!从重整北军雄风到十万背嵬铁骑和三个整编神机卫,这位元帝和督师只用了区区一年!从卫州拔剑出征到如今收复秦州二十六城,他文军只用了两年,便做成了这些朝堂诸公扯破嘴皮子也无法完成的事情。读史的都晓得,收复失地对一朝民心不稳来说是最好不过的良药!文师北定秦州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啊!
“许卿,且免礼。出言如此,尚为何故?”元帝肃声道。他的心中还怀揣着对许帅接下来发言的期待。一朝之首辅,不够狠是不行的!且看这位许大人能否把其中利弊分说清楚。
许帅心里也明白,这种当坏人的事,只能让自己来做。皇帝陛下毕竟是不会错的!要错也只能是他们这些臣子说错了话,延误朝政罢了。这何尝不是皇帝陛下对自己这位刚上任首辅不到半年的下属的一次突击考核呢?皇帝,怎么能有错呢?
自己接到消息的时候也想过元帝会这么做,但这次他没想到的是对面所要抨击的对象居然是那些浙东勋贵们。怕明天内阁中弹劾自己的题本得堆成山了不成?不怕!自己身后是元帝,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君不让臣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也就批红过去了。保皇党嘛,就得有保皇党的觉悟!
“陛下!秦州之地自前陈以来便荒凉贫瘠,民怨重重。其雄关之居胜关亦古来兵家必争之地,守之如行路,攻之如滴石。北境之军受皇命西征,历经三载春秋,今尔终拒北齐于居胜关外,复秦州二十六城。惟以陛下之恩威,遣兵施恩,三军之士气尤以皇恩浩荡得以长存。北军之锐士,于西征仍念皇恩,浴血杀敌,攻城陷地,其苦其功当以犒赏,依军功准以赏罚升迁。有此者,方能激励大燕之军心。再有者,其将首文军,披坚执锐,身先士卒,出入于生死,运筹于刀兵,其之功劳,可见也。”
正当许帅还想继续往下说时,他忽然听到了身后齐国公钱良的冷哼之声,随即停顿,准备在讲完这些东西后,好好在皇帝面前给这些老勋贵们一些真心的“建议”。
“卫国公文军,当封异姓王!反观一些在朝中倚有荫职的大臣们,没有想着为君分忧,为国担务,整天守着自己那片一亩三分之朽溃,缺乏鞭策!”许帅冷声道。开玩笑,当时要人去收复秦地的时候,你们这帮人怎么不吭声?这个时候倒是墙刚筑起来众人就要推了!
“陛下!臣等冤枉!请陛下为臣等做主!”钱良等少数浙东党老臣闻言即刻跪在了汉青石砖上,叩笏而大喊道。
望着朝下之景况,元帝内心讽笑连连。开国这么多年了,这些所谓的勋贵们的确该找机会鞭策鞭策了。建功立业的毕竟是他们的先祖,而不是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再硬的骨头,太久没动,也就软下去了。
“够了,传朕旨意,卫国公文军,复秦收地,战功硕硕,为人忠良,贤德孝义。今敕封文军为卫王,世袭罔替。着迁秦、靖、卫三州经略都检,赐丹书一券,四爪靛云金蟒袍一套,七环玉带一条,白银八万两,予册予宝,赐尔殊华。另着卫王全权受理战后三军升迁封赏之宜,主者施行。”随着元帝的声音落下,百官三呼万岁之后,唯有刚刚气势汹汹的浙东勋贵们眼中失了神。
什么是敕封?在大燕朝的礼制中,敕封者,凡于国者有世功者方定议封。就像他们的先辈们,在开国的征途中以血路杀出,尚有不敕者。敕封的爵位,非三司联署上呈内阁全票通过票拟后经宗亲大议后由皇帝定夺,方能废其爵位。对于现在的浙东党来说,就单单那用来贿赂相关官员勋贵的费用,也是一笔天文数字!可以说,除非以后文军起兵造反,他们才有机会扳倒这个刚刚出现的“北党”了!
有一种办法倒是可以扳倒皇帝陛下所决定的敕封,那便是内阁票拟后全员反对。不盖内阁章的圣旨,便是皇帝陛下自己颁的私旨,其效力毕竟不如两家一同盖章的圣旨来得大。
“许卿,你认为,谁是适合去秦州传旨的最佳人选呢?”元帝眯着眼看着钱良等人,问道。
“臣以为,此等封王犒军之事,当以礼部与督察院联合施行,方以稳当。”许帅沉声答道。闻言,阶下的礼部尚书孔顺与左督察御史汪仲德便立马在心里炸开了花!此等钦差之事,其中油水岂可知!此前由鸿胪寺卿秦坚大人所率领的使团正好刚至洪都,尚可一方加急,一方托等,也可省得一些个开销。
在看到二人反应后的许帅,再次执笏而言:“臣推举礼部左仆射徐航、督察院提司方浩前往秦州宣旨。”
徐航是孔德顺的所谓的心腹,方浩是汪仲德的所谓的心腹。这一点,许帅相信阶上的元帝应该不难猜得出。他同时也在借此机会,试试元帝对新人的态度。此二者分别是元狩元年春闱的探花和榜眼,在集贤院以庶吉士的身份做了两年半的翰林编修后,才入的朝堂。刚刚进入这片难以脱身的泥沼的人,反而是最会挣扎,动作最大的。这趟肥差交给他们两个,许帅在两头都能交了差。
“着太子为承宣巡抚使,徐航为左承宣使,方浩为右承宣使,由太子选任五人并行。虎贲卫右副统制丁远山领两百虎贲卫随行护卫。另着往来各路使司接护,主者施行。”承宣郎陈硕读罢,眉眼一紧,将一挂旨意交到了太子手中。
张钦安接过了旨意,此间没有零星半点的笏板交互之声。
是呀,自家皇帝早就想好的事,谁想多吃几板子廷杖呢。
百官三呼万岁,朝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