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雪人：她的名字
薄薄的阳光在山谷中稀疏的云层间洋洋洒洒，写意而自然。
少女缓步行进于冰雪除开的寒山小道，因雾凇而垂下的枝丫调皮的扫过她的帽子，几次想要将那一顶火红的帽子夺走，又数次被机敏的少女拉住，遮住她如墨色的发。
在这冬日将尽的傍晚。
她已不知自己是第几次在傍晚走上这条小道。
带上刚刚从酒馆打工时，从老板娘那里听来的故事。
蓬松的雪被深一脚浅一脚的压实，成为滑溜溜的冰霜。
在下一个春日到来时化为这世间最为纯粹的水源，滋润初开的大地。
她站在山间小道上，转过头看向山下袅袅升起的炊烟，举起手中的手电筒挥了挥。
薄暮中，安静的闪光温和的跳动着。
男人的影子从山上看下去小小的像是橱窗里的姜饼小人一般可爱。
她嘴角悄无声息的扬起弧度。
为在这并不漫长的冬日里，唯二养成的习惯。
==========
那之后究竟过去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呢？
男孩…或者说少年的意识并不清楚。
他只感觉自己的身边好像长久的存在着一抹无法抹去的墨色，与那吸引着他的焰火一同被镌刻进模糊而清晰的记忆里。
他沉默的起身，将木柴扔进壁炉中，呆呆的看着那火焰又一次升腾。
“雪人永远无法触及火焰的真实，他们隔着窗户在月色下扭动着身躯，跳着诡异而快乐的舞蹈。
直至下一个天明。
火焰将熄，暖阳升起。
它看着那温和的暖意一点点的侵入自己的身体，笔直的身躯慢慢的蹲了下去。
纽扣眼睛耷拉在八字眉下，隐于白色的梦境。”
他不太清楚自己是否还是那个故事里的雪人。
还是自己和雪人更像了几分。
寒冷依旧在身体里肆虐着咆哮，想要挣脱这具束缚着它的身躯。
窗外却已经能看到不属于冬日的明媚阳光。
门外小道上的少女脚步声依旧，但呼出的却不再是白色的薄雾。
他拉开房门，水滴从门檐上转着飞出，落在地上掀起透明的裙摆。
少女气喘吁吁的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门前，火红的帽子一如炉中升腾的火光。
==========
“你又干涉了。”
“嘿嘿，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啦。”
“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个神秘消亡的时代，我的力量和你的力量都不应当存在…至少也不应该是那么明显的存在？”
女巫小姐看着锅中姜黄色的浓稠，搅拌的勺子又动了动。
“我知道，可你也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不是么？”
金发的美少女抱着雪白而修长的腿窝在沙发中，嘴角满是得意且放肆的笑容。
“终归还是影响到你了。”
女巫小姐轻叹了一声，将锅中姜黄色的粘稠舀出，淋在热腾腾的米饭上。
“这难道不是你所期望的吗？”
“我所期望的或许一开始就不存在。”女巫小姐抬手摘下快要在自己头顶安家的巫师帽，“或许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但这个错误至少让我活下来了。”金发美少女轻声道，“我很感谢你。”
“如果你晚上睡觉不再抢我被子的话，这句话我可能会多信一分。”女巫小姐白了眼憨笑着的美少女，“事已至此，下不为例。”
“嗯！”
金发美少女笑嘻嘻的从沙发中跃起，将自己整个人挂在女巫小姐的身上，“其实我只是替你做了你想做的事情，不是么？”
“……油嘴舌滑。”
==========
少年与少女相顾无言。
这是常有的事。
倒不如说这才是他们两人相处的方式。
内心有无数次想要问出口的冲动，但每一次都在嘴边萦绕着，最终化为一声茫然无措的呼吸。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似很近，但却又很遥远。
那次年幼时的小小冒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年龄的增长渐渐蒙上一层灰色的薄雾，散发着引人遐想的神秘光辉。
对于记忆里一直都保持着如今这个样子，和童话故事里的雪妖精一样的男孩，少女无时无刻不报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但她又有些害怕自己做出的粗鲁且冲动的举动会让这静谧而古怪的氛围无法再持续下去。
纠结中的少女呆呆地坐在自己带来的坐垫上，看着屋檐上垂下的冰凌，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滴答”
水珠滴落的声音清澈的响在她耳畔。
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呆滞的目光中映出少年依旧淡然的脸庞。
和那双洁白如霜雪的手掌中，滴落的水珠。
这世上有太多的孤独的人，都害怕迈出第一步。
而太多没有迈出第一步的人，都被孤独所困扰着。
他们就像是这个世界矛盾的循环。
渴望而畏惧。
令人叹惋。
令人遗憾。
==========
她仍旧呆呆的坐在那里，清澈的眸子凝视着那跳动的火焰，沉默如肃穆的祷者。
他沉默的看着她，看着她注视着火焰的双眸中渐渐染上困倦的暖意，最后化为轻柔的呼吸，被温和的倦意包围。
他又一次伸出手去，想要拥抱这不属于他的火焰。
但渐渐溢出双手的泪滴，依旧顽固的阻碍着他的前行。
“雪人永远无法触及火焰的真实，他倾慕着那窗户内升腾跳跃的身影，笨拙的在月色下扭动着身躯，跳着诡异而快乐的舞蹈。”
他沉默的看着自己渐渐融化的手掌，那张百年间未曾改变过的脸庞上，第一次浮现出一抹细小的弧度。
这世界上太多孤独的人，没有迈出第一步的能力。
他缓步上前，轻轻抱住那熟睡的女孩。
但他们的勇气，将让飞蛾成为扑火的烈焰。
……
在冬日未尽的某个夜晚
在春日将至的某个清晨
炉火侵染着小屋，将温暖化为炽烈的咆哮
雪人隔着窗户呆呆地站着，浑身上下被热浪激起一颗又一颗汗珠
雪人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弱，但他那颗沉寂已久的心灵却一点点的变得开心雀跃起来
它终于得以触及那道身影
它终将成为扑火的飞蛾
==========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么？
没有。
那么还会继续下去么？
也不一定。
一头雾水的孩童皱着小小的眉，神情纠结而茫然，她看着身旁将自己笼罩在一身漆黑之中的女人，又看了看不知何时已经散场了的小小故事会，这才惊觉只剩下自己一人坐在她的身旁，依旧沉浸在这个故事里。
这世界上的大多数故事，最后都没有结局。
黑裙的女人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该回家了，小家伙。
女孩轻轻点了点头，远处已经传来父母的喊声。
她向家的方向奔去，却又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姐姐，你这个故事里，那个堆起雪人的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呀？”
女人缓缓地站起身，微风掀起她黑色面纱的一角，露出那嘴角勾起笑意，柔软而红润的唇。
她缓步走上前去，又一次摸了摸女孩的头。
“她的名字叫做……”
“焰——快回家吃饭啦！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苹果馅饼哦——”
“看来这个答案，得等到你下一次来听了。”
女人轻笑道，“去吧，别让你妈妈等急了。”
“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