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男子走后，现场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
少年低着头不敢看妇女，妇女也望着双手的鲜血，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犯错者的集会。
常说人生不是做题，没有绝对的对错，更有数不清的试错的机会，但偏偏这里的两人所犯下的错误都是那么不可饶恕罪该万死。
而偏偏也是这两个犯错的罪人活了下来，唯一无罪的受害者却早已失去了呼吸，甚至连器官都不再齐全。
妇女想哭，她还没从失去女儿的痛苦中走出来，转角又被迫做出了伤害女儿的事情，作为人类她不能接受这种结果，作为母亲她更无法原谅自己。
她想以死谢罪，但身体里的恶魔无时不在阻止她，只要她产生一点点去死的念头，双手双脚就会使不上力气，根本没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警察就要到了。”
警笛声愈发清晰，少年强调着这个事实，他找不到其他能和妇女说的话，毕竟是他吃了女孩，如果不是做不出将妇女丢在这里的行为，他早就逃之夭夭避免和妇女待在一起了，这种氛围下负罪感死死压着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妇女没有作任何回答她只是听着，知晓警察到来的消息后反而有些开心，毕竟只要成为凶手就能受到应有的惩罚，就能去阴间和女孩团聚，比起这样烂活着没有半点人样，还是赴死更适合她。
见没有动静，少年鼓起勇气抬起了头，没想到刚好看见妇女露出笑意的瞬间。
少年大受震惊，忙问：“你不会是想让警察抓走，然后判处死刑一死了之吧？”
“为什么不行！”
妇女撕心裂肺：“没了巧儿，我现在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情绪一激动，眼泪顿时从妇女眼眶泵出，不知是不是嗓子里恶魔的缘故，带着哭腔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
“会死更多人的。”
少年举着恳求的眼神：“如果去警察局的路上饿了，你会杀了所有的警察，你会吃掉数不清的人。”
“有什么关系！反正已经……”
“反正已经不能再烂了，是吗？”
少年抢先说出妇女的想法，竟让她愣了一下。
“那你就等着吧。”少年说，“反正我是无法想象我的母亲屠杀别人的样子。”
少年站起身，准备离开。
“那能怎么办。”妇女哭得更加委屈了，“我已经伤害了巧儿，早就没资格做一个母亲了。”
“不是你的错。”
少年叹了口气：“都是因为恶魔才会变成这副样子，又不是我们想这样的，我们也没有办法。”
少年举起手，指向自己的喉咙深处：“吃人的是它们，不是你我。”
妇女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片刻的宁息过后，她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声状凄惨而弱小。
在哭声外，繁密的脚步声自小巷尽头传来，夹杂着几段细微的说话声。
警察已经到了。
少年明白不能再继续逗留，对妇女喊道：“不想再因为饥饿而伤害她就赶紧离开这里吧。”
妇女抽泣着，有些结巴：“可是……巧儿她……”
“警察会妥善处理的。”
少年如此说，其实他也不知道警察会如何对待这种无名小卒的尸体，虽然不至于刊登报纸头条悬赏凶手，应该也不会把她丢在这里喂老鼠。
妇女似乎不相信少年的说辞，她直愣愣看向女孩的眼神还是那么不舍和愧疚。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时间已经快要来不及，少年快步冲上前将妇女扶起，拉着她边往反方向跑边劝说道：“等警察走了我们再回来。”
几乎是两人消失在拐角的瞬间，几名手持防爆盾的特警率先冲进来，数名持枪警察有序跟入，不大的交汇处很快就挤满了警察。
看到角落里不成样子的女孩尸体，一些素质差一点的警察当即扯下面罩呕吐起来，就连经验丰富的老警官也不忍直视女孩的惨状。
带领队伍的行动队长从后面走出，凝视现场的一片狼藉，拔出对讲机一字一句地报告：“东区，羊肠路，又一起被害人啃食事件。”
另一边，少年和妇女站在一处破损的水管前，用喷出的自来水清洗身上的血迹。
将表面的血迹洗的差不多后，少年从墙边的垃圾箱里翻找出几件被丢弃的衣服，将尺码差不多的扔给妇女，自己则随便穿上一条破烂的牛仔裤和一件发黄的衬衫。
更换好衣服后，少年重新将口罩戴上，以遮蔽异常的嘴，而妇女也用一条发臭的围巾挡住了脖子处的伤口，现在两人看起来除了有些邋遢外和常人无异，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糟糕的地方去到外面。
少年迈步将走，妇女却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现在还不能回去。”少年无奈回头，认为妇女是因为想要回去所以不肯离开。
妇女攥着衣角，咬唇扭捏着吐出几个陌生的字：“我没地方可去。”
少年的表情和思绪同时愣住，悲惨如他也好歹有个落脚地，眼前的妇女年纪比他年长这么多，还带着个不小的孩子，竟然说自己没地方住。
少年不禁觉得好笑。
“你平时在哪睡觉哪就回哪去，总不该连个……”
后半段话少年没有说出口。
妇女一直埋着头不作声响，颤抖的肩膀仿佛随时都会再哭出声来。
“刚刚那里就是我和巧儿睡觉的地方。”
妇女半天只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少年内心被什么震了一下，想起刚才还在笑着的脸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想出口安慰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对。
妇女啜泣了一下，接着说：“因为不会有人赶我们走，也不用担心有坏人，还能挡风，所以一直都是住在那里。”
少年沉默着，终于明白了世间的苦难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处处碰壁的他本以为自己的生活已经是谷底，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人会把这种漏水的恶臭阴湿地当作自己的家。
“对不起。”
这是少年第三次对妇女道歉，道歉的话每多说出口一次，少年的内心就多一分煎熬，现在知道自己迫害的是一个怎样脆弱的家庭后，负罪感终于到达了顶峰。
他还想说对不起，但是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说一千遍一万遍也收不回对妇女的伤害，更改变不了悲剧的现状。
“去我家吧。”
少年于是说。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保证和补偿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