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早朝炮轰
大理正掌参议刑辟,详正科条之事,凡六丞断罪不当,则以法正之。因此,大理丞的审断文书,都要经过大理正的审核,才能再上呈大理少卿复核。
孙伏伽只把褚遂良一案交给张山寿处置,郭文宗并不知道此案的存在。
收到张山寿的审断文书后,顿时大惊失色。
审断文书上写着,张山寿以褚遂良居官挟势侵夺私宅的罪名,判褚遂良徒一年,因其官身,改征铜二十斤赎罪。
张山寿怎么敢?郭文宗喃喃自语。
急忙带着审断文书跑到张山寿的公廨,询问怎么回事。
听完张山寿的解释,郭文宗才得知原来是监察御史韦仁约弹劾了褚遂良,圣人把案件发到大理寺审断。
郭文宗皱了皱眉,苦口婆心地劝道:“张寺丞,我知道你不畏权贵,但褚相公毕竟位高权重,对圣人更有拥立之功,你这份审断状就算能呈到圣人那里也会被圣人驳回的。你这又何必呢?白白得罪了褚相公!
这样吧,趁现在这份审断状除了你我之外,还没有其他人知道,你把它销毁了,重新再写一份给我。”
张山寿笑道:“郭棘正,大理寺六个寺丞中,孙棘卿特意命我审断此案,难道他的意思还不明显吗?我既然写了审断状,就不可能再更改。
当然了,郭棘正如果认为不妥,那是你作为大理正的权力,请在文书上批注驳回。我现在就去请示孙棘卿,换人审断此案。”
郭文宗经张山寿的提醒,才意识到,判褚遂良有罪是孙伏伽的意思,顿时进退两难。
这张审断状,他如果审核通过,势必要得罪褚遂良,但如果驳回的话,也会得罪孙伏伽。
权衡利弊之后,郭文宗最终还是选择在审断状上签押。上有孙伏伽,下有张山寿,希望被夹在中间的他不会因此遭受池鱼之殃吧。
郭文宗审核通过之后,褚遂良案的审断状终于转到大理少卿张叡册的手里。
张叡册一收到长孙无忌的亲笔信,就第一时间去找孙伏伽了解情况。从孙伏伽口中得知,他已经把此案交给张山寿审断。
张叡册顿时明白了孙伏伽的意思,也就没有再跟孙伏伽浪费口水。
作为孙伏伽的副手,他还是很了解孙伏伽的,当年孙伏伽可是敢冒着杀头的风险死谏李世民,只要是孙伏伽认定的事情,任何人都劝不动。
至于张山寿,既然已经得到孙伏伽的面授机宜,也不是他能干预的。孙伏伽担任大理寺卿将近十年时间,威望极重,大理寺上下,谁敢不听孙伏伽的话。
因此,张叡册能做的,只有行使他的复核封驳权。
于是,张叡册在审断状的末尾写上:审断非当,准估无罪。
然后驳回到大理正郭文宗处。
郭文宗看到文书被驳回,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既没有得罪顶头上司孙伏伽,也不会因此得罪褚遂良,皆大欢喜。
兴高采烈地又来到张山寿的公廨,把文书放在张山寿的几案上,说道:“张寺丞,你的审断状已经被张少卿驳回来了。你看吧,就算我审核通过了,这个审断状在张少卿那里也过不去的。”
张山寿把文书打开,看清张叡册的批注后,说道:“既然张少卿驳回,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去找孙棘卿,请他另择寺丞审断此案吧。郭棘正,下官先走一步了。”
孙伏伽看到张山寿来访,问道:“可是褚遂良案有结果了?”
张山寿把驳回来的文书呈给孙伏伽,禀道:“孙棘卿,下官断褚遂良徒一年,以官身改征铜二十斤赎罪。但下官的审断状被张少卿驳回来了。”
“张少卿?”孙伏伽想了想,难怪张叡册到他这里打听过褚遂良案的事情,原来是褚遂良托情到张叡册那里。
打开文书看了看,点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这份审断状留在我这里,你先回去吧,我自会处理。”
“是,下官告退!”
第二天早朝,日常奏对之后,孙伏伽出班道:“陛下,臣孙伏伽有事启奏!”
站在最前排的褚遂良听到孙伏伽的声音,不由心里一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孙卿家请讲!”李治一脸期待,心道,希望孙伏伽不要让朕失望啊。
“日前陛下把监察御史韦仁约弹劾褚遂良抑买中书译语人房地一案发往大理寺审断,经大理寺调取近五年平康坊宅地交易案卷,均显示,褚遂良的购房价格,远低于平康坊宅地的平均市价。
另有朝议郎、直中书省翻书译语史诃耽口供,褚遂良看中该宅后,便以权压人,言语威胁,迫使史诃耽以低价把房地卖给褚遂良。”
褚遂良顿时气得血涌上头,横眉怒目,跳脚大骂道:“孙伏伽,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孙伏伽反唇相讥道:“褚遂良,那就请你解释一下你的褚宅为何仅仅八十贯就能从史诃耽手里买到。我倒要听听你这个曾经的弘文馆馆主如何在陛下面前指鹿为马!”
“我当时是以市准署的官估价格交易的,童叟无欺!”
“以市准署的官估价格交易?”孙伏伽冷笑道:“褚遂良,你也好意思说出口?官估之设,属国家所须,非关臣下之事,私自交易,岂得准估为定!”
随即,孙伏伽又转向李治,禀道:“陛下,经大理丞张山寿审断,褚遂良居官挟势侵夺私宅,当断褚遂良徒一年。念及褚遂良官爵在身,可法外容情改征铜二十斤赎罪。
然大理少卿张叡册却以‘准估无罪’之名将审断状驳回。臣以为张睿册舞弄文法,附下罔上,罪在当诛。”
刚刚孙伏伽炮轰褚遂良的时候,张叡册早就惊得目瞪口呆,想到他昨天驳回了张山寿的审断状,心里顿时惶惶不安。
果然,孙伏伽炮轰完褚遂良,接下来就把矛头指向了他。
张叡册连忙跌跌撞撞地从朝臣中钻出来,跪在李治面前,哭道:“陛下,臣冤枉啊!陛下明察,臣真的只是以为准估无罪,绝无附下罔上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