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病来
“姓名？”
“李松根。”
“年龄？”
“三十岁。”
“从事什么工作？”
“我平时就在家经营一家小店，守着店面过日子。”
“以前有没有出现过高血糖的情况？”
“从来没有过。就是最近这几天，感觉四肢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所以才来医院做个详细检查。”说着，我下意识地想要活动一下手脚，却发现它们绵软无力，根本不听使唤，连稍稍抬起一点都做不到。
“家族里还有其他人有高血糖问题吗？”医生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手中的笔不停地在本子上记录着相关信息。
“我祖父就是因为糖尿病离世的。”回忆起祖父，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祖父性格特别固执，自从确诊糖尿病后，他既不愿意配合医生注射胰岛素，还对甜食毫无抵抗力，总是坚信只要不吃饭，血糖自然而然就能降下去。可最终，病情还是越来越严重……
“你知道自己还有高血压的病症吗？”医生的目光直直地投向我，从他那平静的表情中，我实在琢磨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这是家族遗传的。”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我祖母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就因为高血压导致瘫痪了。我父亲的血压也一直处于高位，这么多年来都没怎么降下来过。”
曾经，我天真地以为每个人的身体状况都独一无二，或许我的血压和血糖偏高，只是身体自身调节的一种特殊方式，是为了维持正常的生命运转。然而，直到那天，我毫无预兆地突然晕倒在地，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原来，这些所谓的身体数据，都是经过大量统计分析得出的结果，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哪有什么资格自命不凡呢？在客观的数据面前，任何人都无法置身事外；面对疾病，更容不得半点侥幸心理。
我走进病房时，看到一位老同志半躺在床上，正拿着膏药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自己的大脚趾上。他的大脚趾状况惨不忍睹，已经严重发白溃烂。仅仅只是随意看了一眼，那画面就让我内心一阵翻腾，倍感惊悚。伤口已经溃烂到深入骨髓的地步，从那如同石榴般绽开的创口处，能清晰地瞧见黑白色的骨头。常听人说“烂人先烂脚”，对于糖尿病患者而言，病情一旦发作，往往是从身体内部开始溃烂，而且伤口极难愈合，恢复起来遥遥无期。
“这味儿实在太难闻了。”老同志快速地涂抹完药膏，赶忙把脚藏进了被子里，像是生怕别人看到这不堪的一幕。
“小伙子，你血糖多高呀？”老同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转头看向我。自从来到这个住院部，不知不觉间，病友们彼此打招呼的方式都变成互相询问血糖数值了，仿佛这已经成了大家交流的新“暗号”。
“空腹血糖十四点多。”我一边说着，一边手里拿着化验单，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准备安顿下来。
“没事，我也十二点多。血糖高这事儿啊，只要找个合适的时间段集中打胰岛素，降下来还是挺快的。”老同志一脸轻松自在的模样，满不在乎地说道，仿佛这高血糖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还能这样操作吗？”我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总感觉这事儿有点不靠谱。如果真像这位老者说的这么简单有效，那为什么医生没有这么建议呢？不过，我还是把这话默默记在了心里，心想以后要是血糖一直居高不下，说不定可以尝试一下这个方法，说不定真能管用呢。
“嗯，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效果还不错。”老者十分肯定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自信。
“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岁。”
“才三十岁啊，确实是年轻有为的时候。不过没关系，我三十年前就患上糖尿病了。”老者微微眯起眼睛，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向我，似乎在回忆着过去的时光。
“三十多年前？那您现在高寿啊？”我才三十岁就被查出得了这种通常在老年人中才比较常见的病，心里难免有些担忧和失落。毕竟，谁都希望自己健健康康的，无论患上什么病，都会让人心里添堵。
“我八十三喽。”老同志依旧笑容满面，那笑容里透着一种历经岁月后的从容与淡定。
“八十多岁了？真是高寿啊！”我仔细端详着老同志，心中满是惊叹。他脸上的皱纹并不明显，整个人看上去最多也就六七十岁的样子。头发乌黑中夹杂着些许银丝，戴着一副老花镜，身上穿着一件老年夹克，举止文雅，气质不凡，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说他是一位刚刚退休的老教师，恐怕任谁都会相信，完全看不出他已经是一位八十多岁的高龄老人。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医疗水平也提高了，能活到八十多岁的人越来越多了。身体稍微有点小毛病，都能通过各种检查及时发现。”
“确实是这样，不过在我们村里，八十多岁那绝对算得上是高寿了。好多人可没有您这精气神儿。”我这话可不是故意奉承，在农村，由于长期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加上生活条件相对艰苦，人们往往比城市里的人更容易衰老。像有些六十多岁的村民，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脸色也被太阳晒得黝黑黝黑的，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
和老同志随意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我便起身下楼去打饭。因为还需要注射胰岛素，所以得先把饭打好，等打完针再安心吃饭。我刚走到病房门口，不经意间瞥见老同志正偷偷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袋饼干。
“……”老同志似乎察觉到我在看他，只是微笑着看着我，那笑容里似乎藏着什么秘密，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等我打好饭菜回到病房，却发现老同志不见了。我心里有些奇怪，但也没太在意，心想他可能是去别的地方转转了。
“小伙子，这天有点冷，你让护士帮忙把空调打开吧。”老同志慢悠悠地从卫生间走出来，他的动作十分迟缓，每迈出一步都显得很吃力，步子迈得又小，过了好一会儿，才好不容易挪到我身边。看到他行动如此不方便，我也没多想，反正我还要去护士站打胰岛素，顺便帮他跟护士说一声开空调的事儿也不算麻烦。
“36床，麻烦帮忙开一下空调。”我找到护士，跟她说明了情况，然后去打胰岛素，打完针后便回到了病房。
“小伙子，你跟护士说过开空调的事了吗？”老同志已经蜷缩在床上，用手指了指空调，眼神里透着一丝期待地问我。
“说了，估计很快就会来开吧。”我嘴上这么回答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开个空调而已，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怎么还没动静呢？也许护士太忙，把这事儿给耽搁了？
然而，直到过了半个小时，护士来病房给老同志测血糖时，空调依旧没开。我只好又顺便问了一句。
“护士，麻烦帮我开一下空调。”我看着站在老者床前的护士说道。这是位年轻的男护士，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看样子参加工作时间不长，喜怒哀乐都明显地写在脸上。
这位男护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空调遥控器在护士站，你得去那儿拿。”
听到这话，我心里顿时有些纳闷，这明明是举手之劳的事情，顺路就能帮忙把遥控器带过来，为什么刚才他不这么做呢？难道是之前没听到我说话？可我记得很清楚，我之前已经跟护士认真讲过一遍了呀。虽然心里充满疑惑，但我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在医院里，大家都挺忙的，可能有些疏忽也在所难免。
寒冬腊月，外面寒风凛冽，病房里有空调源源不断地送出热风，确实让人感觉格外温暖舒适。这空调一开就是一整天一整夜，到了第二天白天，我还担心老同志年纪大了，身体比较虚弱，受不了寒冷，所以一直没去关掉。
“小伙子，这空调开着热不热啊？”打扫卫生的阿姨一边打扫着病房，一边冷不丁地问了我这么一句。
“嗯，还可以。”我坐在凳子上，随口应道。其实我个人对空调的需求并不是很大，白天的时候，我为了降低血糖，会坚持去跑步锻炼，每次跑完都是浑身大汗淋漓，热得不行；晚上因为开着空调，室内温度较高，我甚至还出了一身汗。
“小伙子，这空调有点太热了，你帮我把温度调低一点吧。”老同志依旧躺在床上，微微抬起头，对我说。
“护士，36床麻烦拿一下空调遥控器。”考虑到我们住在同一个病房，为了方便护士找到对应的床位，我报上了自己的床位号。
“你是要开空调吗？”由于换班的缘故，护士站已经换了一批人值班，这位护士一脸疑惑地问道。
“？”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好像事情有些不对劲，之前的种种疑问似乎有了某种联系。
“开空调是需要额外收费的吗？”我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试探性地向护士问道。
“是的，一天收费四到六块钱。”听到护士的回答，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上当受骗的屈辱感。我原本出于好心，帮老同志跟护士说开空调的事，没想到背后居然还有这么一出。怪不得在我来之前老同志一直没开空调，也难怪那个男护士当时听到我让开空调时会觉得好笑，原来他们都知道这其中的“猫腻”。
说心里话，此刻我的心情真是复杂极了，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其实，如果一开始就把开空调要额外收费的事情说明白，哪怕费用大家平摊，我也完全能够接受。可老同志这样的做法，实在让我一时难以接受。一方面，我心疼这额外的费用，毕竟挣钱都不容易；另一方面，我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就这么被辜负了，有种被人耍弄的感觉。看来以后在与人相处中，还是得多留个心眼，不能再这么单纯轻信别人了。
“那麻烦帮我把空调停了吧。”
“今天的费用已经收了，确定还要停吗？”
“直接停了吧。”我咬了咬牙，果断地说道，不想再为这事儿纠结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