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右眼
“嗒嗒嗒”，冬夜的寒风裹挟着彻骨的冰冷，如同一群呼啸而过的鬼魅，肆意地侵袭着世间万物。在这严寒的淫威之下，平日里那些或婉转悠扬、或嘈杂喧闹的虫声与鸟声，此刻皆销声匿迹，仿佛被这冷酷的寒冬无情地吞噬。整个天地仿佛被施了魔法，沦为一座寂静的冰窖，万籁俱寂，唯有那单调而又清晰的“嘀嗒嘀嗒”滴水声，在这片死寂中顽强地回荡着。
我昏昏沉沉地卧在床上，脑袋好似被一团迷雾笼罩，晕晕乎乎的。那“哒哒哒”的滴水声，犹如一只无形的魔手，一下又一下地揪扯着我的神经。我不知道这恼人的声音究竟源自何处，在这万籁俱寂的氛围渲染下，每一声水滴落下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清晰得如同在耳边敲响的鼓点，令我心烦意乱。
“难道是卫生间的水没关好？”我迷迷糊糊地思索着，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尿意如汹涌的潮水般向我袭来。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床头，想要找到平日里一直放在那儿的手机，看看时间。然而，我的手却扑了个空，原本稳稳待在床头的手机，此刻踪迹全无。我赶忙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努力向四周张望。深夜的房间里，黑暗如墨般浓稠，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卫生间透出的那一角微弱光亮，宛如黑暗中摇曳的烛火，给人一丝慰藉。还好，卫生间的灯没有熄灭，那抹光亮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显得尤为珍贵。
我实在懒得费神去找手机，心想不过是去上个厕所，能看清路就行。况且房间的灯开关离我的床位较远，要去开灯就得小心翼翼地绕过旁边老同志的床位，实在是麻烦至极。
我顺着那缕若有若无的光亮，轻轻推开了卫生间的门。一抬头，镜子里赫然出现一个憔悴的身影。怪不得人们常告诫夜晚不要照镜子，眼前镜子中的人，正是我自己。一头原本就不太整齐的头发，经过一夜睡眠的“折腾”，此刻变得油腻腻、乱糟糟的，一缕缕毫无生气地耷拉在头皮上。脸色苍白得如同冬日里的残雪，却又在脸颊处透着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恰似雪地里突兀的一抹殷红，显得格外诡异。右边眉毛上那道五厘米长的伤痕，宛如一条狰狞的蜈蚣，趴在脸上，让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容凭空添了几分凶戾之气。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毕竟这张脸陪伴了我多年，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又怎会被自己吓到呢？我脚步虚浮，有些蹒跚地走到马桶旁，解决完内急后便转身准备洗手。果然，洗手池的水龙头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水，水滴砸落在光洁的水池上，溅起一朵朵微小的水花，发出清脆悦耳却又在此时略显恼人的“嘀嗒嘀嗒”声。
我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定格在水龙头滴落的水滴上，一时间竟被那水花变幻莫测的形状深深吸引。这些水花，恰似夜幕中盛大绽放的璀璨烟花，向着四面八方尽情溅射，每一朵都闪烁着如梦如幻的光芒，转瞬即逝却又无比绚烂；又仿若天空中稍纵即逝的流星，拖着长长的、绚丽夺目的尾巴，在浩瀚宇宙中留下一道永恒的美丽弧线。
“朔京时间十一点整……”隔壁老同志手机那清脆的报时声，宛如一道凌厉的闪电，瞬间划破了这寂静的夜空，将我从沉醉的遐想中硬生生地拽回现实。
许是长时间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滴，我的右眼渐渐涌起一阵酸涩之感，仿佛被无数细小的沙砾磨砺着，难受至极。我下意识地轻轻揉了揉眼睛，随后又将脸凑近镜面，想要一探究竟。这才惊觉，不知何时，我的右眼球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犹如一张错综复杂的红色大网，将眼球紧紧笼罩。而且，右眼眼珠的颜色明显比左眼深邃许多，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渊，散发着神秘而又令人不安的气息。
我忍不住用手扒着眼皮，试图更细致地分辨两只眼睛的差异。就在这时，我竟清晰地感觉到手中的右眼微微转动了一下，那一瞬间的异样感如此真切，绝非错觉。可当我急忙定睛看去时，一切却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我的臆想。
“也许是我高血糖导致精神过度紧张了吧，休息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我自我安慰着，捧起一捧凉水，用力地拍打在脸上。那清凉的水流顺着脸颊滑落，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却无法驱散我内心深处的不安。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却惊恐地发现周围的一切仿佛瞬间坠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原本还算明亮的灯光，此刻竟像是被一层厚重的毛玻璃严严实实地遮挡住，变得昏暗而朦胧。隐隐约约地，我瞧见眼前的空气中，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缓缓蠕动，那黑影的轮廓模糊不清，仿佛是从黑暗的深渊中爬出的怪物，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我试着将眼睛往上翻，那个黑影的运动轨迹愈发明显，它如同一个邪恶的幽灵，紧紧跟随我眼睛的转动而反向蠕动，仿佛在挑衅着我的恐惧极限。随着我不断转动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涌出，这泪水冰冰凉凉的，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感，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在脸上留下一道亮晶晶的痕迹，恰似蜗牛或蛞蝓爬过后留下的黏液，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慌乱地左右轮换着闭眼，结果惊愕地发现，只有右眼能够看见那个恐怖的阴影。这个惊人的发现，让我更加坚信右眼中长了寄生虫的可怕猜测。此刻，似乎也唯有这个荒诞却又无比真实的理由，才能解释眼前这一系列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的现象。不过说来也怪，流出眼泪之后，眼睛的酸涩感竟奇迹般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心中被无尽的担忧填满，但我深知，在这漆黑如墨的寒夜中，担忧如同风中的泡沫，脆弱而无助，根本无法解决任何实际问题。一切都只能寄希望于明天天亮之后了。我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到床上，紧紧闭上双眼，试图强迫自己进入梦乡，忘却这可怕的一切。然而，此刻我的眼前却并非如往常般一片漆黑，明显能感觉到右边眼睛的视野中，突兀地出现了一片白茫茫的光亮，亮得刺眼，亮得让人心慌。我惊恐地连忙睁开眼睛，可右眼看到的依旧是那片白茫茫的世界，明明身处几乎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房间，我的右眼却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点亮，这种违背常理的诡异现象，让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和疑惑如潮水般在心中翻涌。
我心急如焚地用力揉搓着眼睛，试图摆脱这种令人崩溃的异样感觉。揉搓的时候，能感受到眼眶里传来一种奇特的舒爽感，可眼前那诡异的景象却纹丝未动，依旧如噩梦般萦绕不去。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冲进卫生间，只想在镜子里弄清楚自己的眼睛到底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镜子里的我，整体外貌乍一看似乎还是老样子，但右眼的状况却足以让人魂飞魄散。整个右眼已然漆黑一片，眼白和眼珠仿佛被黑暗彻底吞噬，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我颤抖着伸出手去触摸眼睛，还好，能真切地感觉到眼睛的存在，至少说明它并没有在这诡异的变故中凭空消失。
我怀着极度忐忑的心情，又左右轮换着闭眼进行测试。这一测，却发现右眼仿佛被某种邪恶的力量操控，无论我如何努力，它都固执地半睁着，怎么也闭不上。无奈之下，我只能用手死死盖住右眼。幸运的是，左眼看到的一切还算正常，就连镜子中映出的我的右眼，乍看之下也是正常的模样，除了有些呆滞无神和布满血丝之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异样。
接着，我又缓缓盖住了左眼。这一次，眼前出现的景象让我仿佛置身于一个虚幻而恐怖的世界。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浓厚得化不开的白茫茫浓雾所重重包裹，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模模糊糊的，就像是高度近视却又没戴眼镜的人眼中的混沌世界。唯有我身前一尺左右的距离，才能勉强看清一些轮廓。我怀着一丝侥幸与深深的恐惧，战战兢兢地往前挪了一步，将脸紧紧贴在镜子上，想要看清自己此刻的模样。
镜子里映出的这张脸，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与恐惧。虽然五官和面部的基本轮廓还是我熟悉的样子，但组合在一起后，却仿佛变成了一个来自异世界的陌生人。不仅仅是右眼那漆黑如渊、深不见底的诡异模样，更在于这张脸所散发出来的那种令人绝望的病态气息。面色蜡黄得如同被岁月侵蚀的旧纸，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仿佛生命的活力已被彻底抽离。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庞，此刻竟变得臃肿而松弛，毫无生气，显得无比憔悴和苍老。我不禁想起爷爷离世时那张毫无生机的面容，而如今，我从镜子中看到的自己，竟与那时的爷爷有着惊人的相似，仿佛死亡的阴影已经悄然笼罩在我的身上。
“嘶”，我突然猛地睁开左眼，因为刚才慌乱之中，我的手不小心擦到了洗脸盆的一角，锋利的边缘瞬间划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如泉涌般从伤口喷出，在洁白的陶瓷洗脸盆中迅速蔓延开来，宛如一朵盛开在雪地里的艳丽红梅，却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就在这时，我清晰地感觉到右眼的蠕动变得更加剧烈了，那种感觉就好像眼球里有一个疯狂的恶魔在肆意舞动，兴奋地汲取着鲜血的力量。不过，这种剧烈的蠕动仅仅持续了一小会儿，便又渐渐平息下来，恢复了诡异的平静。
“难道是看见血液有反应吗？”我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与恐惧交织的情绪，颤抖着将沾满鲜血的手背缓缓靠近右眼。刹那间，我真切地感觉到右眼整个眼球都在轻微地晃动着，这种晃动并不剧烈，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仿佛眼珠在不受控制地左右移动，仿佛有一个隐藏在深处的神秘生命，正贪婪地享受着这新鲜的血液。没有疼痛，只有一种酸酸胀胀的异样舒爽感，这种感觉让我头皮发麻，却又无法移开视线，仿佛被某种邪恶的魔力深深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