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西边的田地
和奥莉耶分开后，为了把莱娜大婶交代的事告诉塔克大叔，爱伊莎向西边的田地走去。
虽然大婶告诉了她大概位置，可这是她第一次去，有些担心能不能顺利找到。按照大婶告诉她的，沿着山路往前走的途中，微风把灰烬和泥土的味道带来，告诉她那块地就在前面。
当她听说烧田后最先种的是荞麦时，爱伊莎想起了小时候从“幽谷之民”的大婶那儿听来的关于烧田的事。
她听说荞麦的种子要趁灰烬还有余温的时候播种，不禁想荞麦种子埋在灰烬里不会有事吗。大婶笑着对她说，荞麦种子和小宝宝一样，让它睡在温暖的被窝里就会茁壮成长。
——大山啊，是我们的母亲。焚烧草木做成温暖的床，就能种出荞麦、豆子和小米。然后，对它说声“谢谢”，让它休息几年，草木又会茂盛地生长，长成漂亮的树林。树林里长满了蘑菇啊，能治肚子疼的草药啊，帮助我们。然后，等它休息够了，又能把草木焚烧，做成大豆、荞麦的床。大山啊，就是这样养育我们的。
笼罩山谷的雾气，滋润了荞麦芽，露出脑袋的嫩芽自由自在地生长……
一边回忆着大婶的话，一边往前走。不久，爱伊莎走出森林，走到阳光下。
“……欸？这里是田地？”
爱伊莎眨眨眼，呆呆地站在那儿。因为四周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草，不知道哪里是田地。
远处可见蹲在地上干活的塔克大叔的身影，但没有双胞胎的影子。看来这里的确是西边的田地，不仅种着荞麦，还种着各种各样的作物。
被各种香味吸引着，爱伊莎不禁低头闭上了眼睛。
顿时，她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与眼睛所看见的不同的世界。
在由各种各样的植物、爬在植物上的虫子，以及土里的生物散发出来的气味所创造的世界中，爱伊莎避开散发着浓浓荞麦味的地方，向塔克大叔的方向走去。
走近后，爱伊莎感受到塔克大叔回头的气息，睁开了眼。
塔克大叔一脸担心地看着爱伊莎。
“爱伊莎，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爱伊莎微笑着，在眼前挥了挥手。
“不，我没事。只是被太阳照得有点晕。”
大叔松了口气，表情放松下来。
“这里阳光反射很厉害。”说完，他瞥了一眼爱伊莎身后，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是的。大婶让我跟您说今天别忘了摘点奥沙棘带回去。”
大叔笑着说：“哦，她昨天也跟我说了。”
大叔拿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大汗淋漓的脸，指着田边的灌木说：“那就是奥沙棘。你能摘点儿带回去吗？我怕又忘了。”
“褐色果实的那个吗？”
“对。”
“大婶说要做咸菜，摘一点儿就行了吗？”
“只是用来增香的，有一小把就够了。”
爱伊莎点点头，朝着大叔手指的那棵树走去。
闪闪发光的绿叶间，密密麻麻结满了褐色的果实，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气。
爱伊莎摘了一大把果实，放进围裙前面的口袋里。突然，爱伊莎发现这棵树的根部什么草也没有。
她不由得蹲下来，摸了摸地上的土，一股和她站着的时候不同的味道扑鼻而来，爱伊莎皱起了眉头。
“这棵树……”
就像松鸦守着地盘一样，这棵树为自己划定了地盘。
蹲下靠近地面，听到的“气味之声”和站着的时候完全不同。
爱伊莎蹲着，把脸转向田地的方向，不禁“哇”地叫了一声。
那片田地，多么热闹啊。
在故乡生活的时候，母亲在家旁边开垦了一块菜地。也许是因为杂草都被清干净了，比起草原、森林安静得让人有些发呆。现在，眼前的那块田地像一群孩子一样吵吵闹闹。
有的孩子和伙伴并肩玩耍，有些孩子大声喊着“不要进我的地盘”。——爱伊莎好像看到了这样热闹的场景。
闻着空气中的香味，在喧嚣中，爱伊莎看见了奇妙的东西。
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长着草，而草地周围的土地的气味完全不同。并且那里没有其他草，空荡荡的，像一块空地。
这种草散发出的味道比奥沙棘的更浓郁，耀武扬威，大声高呼“是我的地盘”。
“咦？这个气味……”
这种盖过其他草的浓郁的气味，爱伊莎似乎闻到过。
“这莫非是……”
脑海里浮现出透过马车车窗看到的广阔的水田，爱伊莎歪着头思索着。
“可是，那里的水田已经成熟了，这里还没……”
刚想到这里，塔克大叔走了过来。大概是因为看见爱伊莎蹲着吧。
“怎么了？又头晕了？”
爱伊莎连忙站起来。
“对不起。我没事。”
爱伊莎指着散发出柔和香味的草。
“大叔，这是荞麦吧？”
看着爱伊莎手指的地方，大叔扬了扬眉。
“是的。你竟然能看出来。”
果然如此，爱伊莎一边想，一边指着散发出强烈香气的草。
“那个和那个，还有那边那个……那些都是奥乐稻吧？”
瞬间，塔克大叔的表情为之一变。
被他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看，爱伊莎吓了一跳。
爱伊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有些懊悔。虽然问出了口，但塔克大叔可能根本不知道奥乐稻和荞麦的气味有什么不同。
“明明还没抽穗，你竟然能看出来那是奥乐稻。你帮忙干过农活吧？”
爱伊莎摇了摇头。
“……不，我没干过。”
塔克大叔只说了句“是吗”，便沉默地凝视着爱伊莎。过了一会儿，他问：“奥沙棘摘了吗？”
“摘了。摘了这些，够吗？”爱伊莎打开围裙的口袋给塔克大叔看。
塔克大叔微笑着说：“够了。”
爱伊莎低下头，说：“那我先回去了。”
塔克大叔点点头，对她说：“回去路上注意脚下，山里天黑得早。”说完他又握起锄头，转过身去。
大叔正要迈步往前走，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对了，你来的路上看见奥莉耶了吗？她说今天早晨可能会过来。”
“嗯，看见了。刚才她在看雪奥米树。”
“哦，这样啊，”大叔笑着说，“那差不多该到这儿了。”
爱伊莎歪着头。
“我想应该还要过一会儿。她说青泽的尤加蓟花正是盛开的时候，她要去看看。”
塔克大叔的脸一下阴沉起来。
“青泽的尤加蓟花？”
“是的。”
塔克大叔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喃喃低语：“糟了！我忘了告诉她不要去青泽。”
“青泽有什么吗？”
大叔低声说：“这几年，青泽出现了以前只有平原地区才有的红毒蛾。到现在这个季节，花木上可能有红毒蛾的幼虫。”
“红毒蛾很危险吗？”
“接触到成虫鳞粉的话只是皮肤会红肿。可怕的是幼虫，颜色和树枝一模一样，一不小心碰到的话全身都会红肿，甚至会因为喘不上气而死。”
爱伊莎感到头皮发僵，额头冒冷汗。
“有办法解毒吗？”
“奥拉吉根煎成的药……”话没说完，大叔低头看着爱伊莎，问她，“托萨拉，你知道吧？”
爱伊莎惊讶地瞪大了眼。
“知道。——大叔，您会说坎塔鲁话？”
“草木的名字差不多会说。总而言之，对付红毒蛾的毒液，托萨拉根煎的药液很管用。但要抓紧时间，越早用上越好，过太久就没用了。”
爱伊莎在心里念道：“托萨拉……”
“幽谷之民”经常用托萨拉根煎的药。
“托萨拉根能治的毒蛾，幼虫的颜色和树枝一模一样……”
爱伊莎脱口说出心中所想。
“红毒蛾和斑蛾很像。”
塔克大叔抬了抬眉。
“嗯，是的。红毒蛾和坎塔鲁的斑蛾一样。”
顿时，爱伊莎的心情放松下来。
“原来是斑蛾啊。”
斑蛾有一种独特的味道，幼虫的气味也很难闻。奥莉耶——香君大人一定会马上发现，不会去碰它们的。
刚要开口这么说，爱伊莎却忍住了。因为她想起“幽谷之民”闻不到斑蛾的气味。
虽然很想让大叔放心，但这些话反而会让他担心吧。
“爱伊莎。”
“您说。”
“我到青泽去看看。你能不能快点赶回山庄，告诉莱娜，让她准备好药液以防万一？”
“好的。我告诉大婶。”
爱伊莎低着头，离开田地。
虽然准备了药液可能也没用，但她必须按照大叔说的做。
从田地走进森林，四周比刚才暗了一些。照亮树梢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红色。
“大叔去了青泽，知道奥莉耶大人平安无事，就该放心了吧。”
脑海里突然闪过这样的想法。
“奥莉耶大人的言行举止太像普通人了，以致大家不知不觉就忘了她是香君大人。”
一路缓步而行，当山庄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时，天已经快黑了。
傍晚的风吹过，突然闻到一股意想不到的气味，爱伊莎惊讶地停下脚步，朝气味飘来的方向看去。
幽暗的森林里，有一个奇怪的影子在移动。
等看清是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正朝她走来时，爱伊莎倒吸了一口冷气。
“马修？！”
马修抱着奥莉耶，咬紧牙关，快步走来。奥莉耶的头靠在马修肩头。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见她整张脸都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