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诗人气质“五因”说
第一节 诗人气质:诗性+诗意
诗人气质,指诗人的精神气象,包括诗性的精神趣味和诗意的生存方式。
诗性,维柯《新科学》将之置于智慧层面加以专述。“在世界的童年时期,人们按本性就是些崇高的诗人”[1],世界的童年时期和儿童性情可以互喻,童年天性和原始思维共具诗性,而诗性以“崇高”为核心内涵。正因为诗性源自童年天性—童心,所以在诗性方面,需要天赋才能和艺术灵感,单靠技艺不会成功。因艺术天赋所致,诗性不同于哲学凭理性思考和逻辑推理来研究共相—普遍性—真理,而凭情感和体悟掌握殊相—个性—具象。可见,艺术感悟所蕴育的诗性智慧,是一种撇开理性思辨,指向好奇心、想象力和创造力的玄学,“诗人”在希腊文里就是“创造者”。而诗性之“创造”,即在现实理性世界之外,通过重新设定和自我超越,构建一个激情的、梦幻的生动世界。
概言之,诗性,即以原始思维、儿童天性之纯真为根基。此种纯真并非认识世界的茫然无知,而是审视世界的一种纯净的智慧,它关闭了现实、理性、技艺的庸常通道,开启了想象、情感、灵性的玄妙之门。这一闭一启,对现实世界作了创造性的转化,赋予现实以浪漫化、理想化、审美化的色彩,即将固化的物质存在转向灵动的艺术空间。虽然维柯的“诗性智慧”不无将形象思维绝对化的趋势,“童心=诗性”“推理力愈薄弱想象力愈旺盛”等论断,也忽略了诗性的文化积淀,以及想象和思辨既有相左的一面,亦有相融为玄思的一面;但认为诗性应超越物质功利而浸润于精神的童心世界,诗性以生命的鲜活生动为主要内涵,以想象性、创造性为实现路径,以艺术性、审美性为基本表征,以崇高性、超越性为永恒特质,毕竟为诗性的艺术回归和精神坚守奠定了思想基础。
诗意,海德格尔在《诗·语言·思》和《存在与时间》中总是将它与“存在”并置讨论。诗意即人本真的存在(Dasein)。人的日常生活实践只是“在者”,而不是真正的“存在”,人们在“在者”的状态中浑然不觉,“在者”遮蔽了“存在”,当“存在”去蔽、显露和敞亮的时候,才是“此在”,才是诗意的安居。人的本真存在,不是与世界分离去认识世界,不是将世界作为对象化、知识化、概念化的客体,不是生活在符号命名理性定型技术指令中的异化状态,而是思想和存在同一,情感和理智统一,是“深情+觉悟”。人的原初的本真的生存方式,就是天、地、神、人的统一体,是一个惚兮恍兮的整体,这样的整体感才是富有人情味和人性化的世界。人性化的本意在于回到原初还原天性,而“艺术—诗”是存在的天性,是存在自身的显露,是对人的天性的敞开。艺术的自由,牵引着人从“劳作”走向“诗意”,从心灵的逻辑化走向心灵的诗化。
从劳作到诗意的关键,就是人以“神性的尺度”度量自身[2]。这里的神性,既指宗教意义上的以神为范,亲近神,寻觅神的踪迹,又指人学意义上追寻人自身的神圣与崇高,追问人的信仰—价值体系。人超越飞禽走兽彰显人性,不仅在于相怜相惜之温情,还在于神圣与崇高的发现。人在“充满劳绩”的过程中可能不堪重负,浸染忧伤,但一经发现了神圣与崇高的意义,就能产生一种精神的充实与愉悦,高贵与尊严,于是就有了“诗意栖居”的心境之美。这种对“神性—神圣”的发现,是在人的关于生死体验的深刻冥想中发生的,而这种体验的神秘性和不可言说性,“道可道,非常道”,唯有“诗”可以和这种“思”建立同一的关系,因为诗这一意象化的言说方式可以传达言外之言和无言之言,直抵本质,达到“诗—言—思”的三位一体。因此,人的本质存在,就是诗意生存。
总之,诗人气质由诗性和诗意构成,诗性养育了诗人“童心—艺术”“纯真—唯美”的审美趣味,诗意建构了诗人“原初—浑朴”“神圣—超越”的独特生存,从而凝成诗人气质之唯美品格和玄远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