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舌战群儒，诗惊公主！
次日，金銮殿。
晨光穿透雕花窗棂，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却驱不散殿内沉凝如实质的压抑。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目光复杂地汇聚于那缓缓步入殿中的一行人。
苍狼国使团到了。
为首的巴图鲁亲王与副使哈尔巴拉，皆是一身华贵的草原服饰，昂首阔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仿佛踏入的不是大羽王朝的权力中枢，而是自家的牧场。
他们身后，是数十名气息彪悍的苍狼武士，眼神如狼，煞气逼人，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富有侵略性。
赵灵霜今日换上了一袭宝蓝色的宫装长裙，裙摆上绣着精致的银色狼头暗纹，与她火红的骑装相比，少了几分野性，多了几分华贵，却依旧掩不住那眉宇间的英气与骄傲。
赵灵霜跟在巴图鲁亲王身后，目光锐利如刀，第一时间便落在了那高踞龙椅之上的年轻帝王身上。
他看起来，比传闻中更加……平静。甚至有些过分的从容。
一身明黄龙袍穿在他略显单薄的身躯上，非但不显滑稽，反而透着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威仪。他的脸色依旧带着些许苍白，但那双眼睛，深邃而沉静，仿佛古井无波，正淡淡地回望着她。
李化羽端坐龙椅，任由下方苍狼使团的无礼目光扫视，神色没有丝毫波动。
【帝王洞察】清晰地反馈着对方的情绪：傲慢、轻蔑、试探，以及那位公主殿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奇与审视。
“远来是客，苍狼使团一路辛苦。”李化羽开口，声音清朗，温和得如同闲话家常，却又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赐座。”
待使团象征性地落座后，李化羽并未给对方发难的机会，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巴图鲁亲王：“不过，朕有一事不明，还请亲王解惑。近日我大羽北境黑水河一带，烽烟迭起，据报，似有贵国兵马越界袭扰，不知此事，苍狼王可曾知晓？又作何解释？”
先礼后兵，直接点破！
大殿空气骤然一紧，所有大羽官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副使哈尔巴拉猛地站起，脸上肌肉抽动，用生硬的汉话怒声道：“陛下此言差矣！分明是尔等大羽边民，屡次越界偷猎，挑衅在先！我苍狼勇士不过是自卫反击，维护边境安宁罢了！陛下不约束自家子民，反而污蔑我苍狼国，是何道理？”
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李化羽听着他的狡辩，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哦？竟有此事？”
李化羽语气悠然，目光却转向垂手侍立的林正德，“朕怎么听说，是贵国前锋铁骑，趁夜越过黑水河，连破我三座烽燧，屠戮村镇，杀我大羽无辜百姓数百？林相，将北境的急报，呈给亲王和副使看看。”
“遵旨！”林正德苍老的声音带着沉沉的怒意，自袖中取出一份卷轴，双手呈上。
一名小太监接过，小心翼翼地递到哈尔巴拉面前。那卷轴边缘，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哈尔巴拉脸色瞬间一僵，眼神闪烁。他并未去接那份急报，但那上面隐隐透出的血腥气和林正德笃定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哈尔巴拉强自镇定，猛地一甩袖子，声色俱厉：“不过是边境冲突中的些许误会！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有所伤亡在所难免！陛下何必为此小事斤斤计较？”
话音未落，哈尔巴拉语气陡然拔高，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我苍狼雄踞草原，控弦之士百万！陛下年轻，还需多为大羽的国祚考虑，莫要因一时意气，伤了两国和气，那后果……恐怕不是大羽能够承受的！”
“嗡——！”
大殿之内，死寂一片。哈尔巴拉嚣张的威胁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大羽官员的心头。
不少人脸色煞白，额头渗出冷汗，看向龙椅的目光充满了恐惧和哀求。就连林正德，也微微皱紧了眉头，握紧了拳头。
赵灵霜一直冷眼旁观，心中对这位大羽皇帝的表现确实感到几分意外。面对苍狼使臣的强硬，他非但没有立刻露怯，反而有理有据地反击。
但这又如何？在绝对的武力威慑面前，任何言语上的技巧都显得苍白无力。赵灵霜几乎可以预见，下一刻，这位年轻的皇帝便会屈服，开始商谈“岁币”的数额。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李化羽的目光并未停留在暴跳如雷的哈尔巴拉身上，反而转向了一直沉默的赵灵霜。他脸上的锐利悄然隐去，换上了一个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欣赏的笑容。
“公主殿下，”李化羽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仿佛殿内的紧张气氛与他无关。
“朕听闻公主不仅弓马娴熟，巾帼不让须眉，更兼才情过人，素喜诗词歌赋。不知昨日朕赠予公主的那半阕残句，公主可还喜欢？可曾有兴致为其续上？”
这突兀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连准备继续施压的哈尔巴拉也像被掐住了脖子，满腔的怒火和威胁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脸色憋得通红。
赵灵霜也是一怔，她完全没想到，在如此剑拔弩张、国事交锋的场合，这位大羽皇帝竟然会突然提起那半首诗！
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让赵灵霜有些不自在，脸颊微热。
但那两句诗的意境实在太过开阔，那笔锋暗藏的锐气也让她印象深刻。
赵灵霜强压下心头的波动，抬起下巴，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的骄傲，冷哼一声：“陛下若真有本事将那残句补全，我自会洗耳恭听，品评一二。”
在赵灵霜看来，这或许只是对方黔驴技穷，试图转移话题、拖延时间的伎俩罢了。那样的诗句，意境磅礴，岂是轻易能续上的？
谁知，李化羽闻言，竟真的缓缓站起身。
李化羽没有看赵灵霜，也没有看殿内任何一个人，而是缓步走到殿前，负手而立。
李化羽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巍峨的宫殿，望向了殿外那一片明媚刺眼的阳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像是缅怀，又像是……一种淡淡的忧伤。
整个大殿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屏息等待。
是要续那“玉龙盘曲”的下文了吗？赵灵霜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几分。
李化羽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和穿透力，缓缓吟诵：
“人言落日是天涯，”
“望极天涯不见家。”
“已恨碧山相阻隔，”
“碧山还被暮云遮。”
并非续诗！
而是一首全新的，风格迥异，却同样意境深远，直击人心的短诗！
那平白如话的字句，没有丝毫华丽辞藻，却蕴含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思乡之情，一种望穿秋水而不得见的惆怅与无奈。
“轰！”
赵灵霜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嗡嗡作响。她整个人僵在原地，那双明亮锐利的眼眸瞬间失去了焦点，只剩下那简单的四句诗在她心中反复回荡。
天涯……家……碧山……暮云……
这些意象，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勾起了她深藏心底，连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情绪——远离故土万里，身处异国他乡，前路未卜的复杂感受。
赵灵霜猛地抬头，看向那个站在殿前，身形略显单薄，此刻却仿佛笼罩在一层迷雾中的年轻帝王。
他的眼神……为何会流露出那样的情绪？他是一国之君，富有四海，又怎会有如此深沉的“不见家”的怅惘？
这一刻，赵灵霜看向李化羽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最初的轻视、审视，到方才的好奇、警惕，再到此刻的震惊、疑惑，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莫名的触动与共鸣。
全场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大羽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吟起了诗，但这诗中蕴含的深邃意境，却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而苍狼国副使哈尔巴拉，则彻底懵了。他张着嘴，看着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大羽皇帝，又看看自家突然失神的公主殿下，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
说好的武力威慑呢？说好的逼迫就范呢？怎么……怎么就变成吟诗了？这仗还怎么打？！
一场原本剑拔弩张的朝堂交锋，竟被李化羽用一首看似不合时宜的短诗，硬生生扭转了方向，将所有的焦点和情绪，都引向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境地。
那位骄傲的草原明珠心中，由好奇激起的涟漪，此刻已然变成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