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钟楼密码
警徽在雨水中导电。
吴彦真站在老钟楼锈蚀的铁门前，拇指摩挲着警徽背面的刻痕。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流进衣领，在锁骨处积成冰凉的小水洼。这座哥特式钟楼像根生锈的钉子楔在城市边缘，彩窗破碎处露出内部交错的钢架。
【记忆同步率：64%】左眼浮现的数据不断跳动，【警告：物理躯体衰退加速】
他低头看自己时隐时现的右手——皮肤下透出电路板般的纹路。自从记忆迷宫开始崩溃，这具克隆身体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数据化。
“吴警官？“
苏半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吴彦真转身时雨幕突然静止，悬浮的水珠里折射出无数个她的影像——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持枪的特勤队员、校服少女...最后凝聚成眼前这个戴战术手套的版本。
“你不是说分头行动吗？“吴彦真下意识去摸后腰的甩棍，却抓了个空。
苏半夏举起个银色金属箱，箱体表面结着层神经组织般的生物膜：“我找到了父亲留下的记忆密钥，但需要你的生物信号激活。“
雨又下了起来。吴彦真注意到她的作战靴没有沾湿，踩过的水洼也不起涟漪——这是个全息投影。
钟楼大门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闷响。生锈的锁孔伸出几根光纤触须，贪婪地缠绕住吴彦真手中的警徽。门开时涌出陈腐的空气，夹杂着神经电极特有的臭氧味。
“欢迎回家，E714-0。“黑暗中有个声音说。
应急灯逐一亮起，照亮钟楼内部令人窒息的构造——数百个玻璃培养舱呈螺旋状排列在钟楼内壁上，每个舱体都浸泡着不同年龄的大脑。培养液里漂浮的神经导管如同水母触手，随着吴彦真的呼吸节奏微微颤动。
“这是...“吴彦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左眼自动对焦到最近的大脑标本。生物标识显示：【E714-12/记忆采集体/15岁】。
苏半夏的全息影像变得不稳定：“三十六个副人格的原始载体。父亲当年不得不这么做，否则无法骗过公司的记忆审查系统。“
他们走向中央控制台时，吴彦真看到地板刻着北斗七星图案。第七颗星的位置是个圆形凹槽，正好匹配警徽尺寸。
“你知道为什么钟楼能避开公司监控吗？“苏半夏突然问。她的手指穿过控制台，证明自己确实只是幻影，“因为这里藏着新港市最大的机械钟表系统——纯机械结构不产生电子信号。“
控制台亮起的瞬间，吴彦真看到自己的倒影分散在七个屏幕上。每个倒影都穿着不同服饰：警服、白大褂、校服...最右侧的屏幕里，七岁的自己正用血在墙上画迷宫。
【身份验证通过】机械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最终记忆解锁程序启动】
钟楼顶端的巨大齿轮开始运转，带动所有培养舱移位。吴彦真突然头痛欲裂——三十六个记忆碎片同时涌入意识：
12岁的自己在注射某种蓝色药剂
警校时期的格斗训练
实验室里操作脑部扫描仪
苏半夏被绑在手术台上...
“停！“吴彦真撞倒控制台，七个屏幕同时碎裂。飞溅的玻璃碎片中，有块映出奇怪的画面——父亲抱着婴儿站在某个类似钟楼的地方，但窗外是橙红色的天空。
苏半夏的投影突然实体化，战术匕首抵住吴彦真咽喉：“你不是E714-0。“
她的瞳孔收缩成数据流的竖线：“零号人格会记得父亲从不抱孩子。说出口令，否则我清除你这具躯壳。“
吴彦真感到匕首刺入皮肤。温热血液顺着锁骨流进衣领，与之前的雨水混合。疼痛中，他突然注意到苏半夏耳后有串条形码——K-037。
“暮光...“吴彦真吐出这个词时，钟楼所有齿轮同时停转，“...之城。“
匕首当啷落地。苏半夏——或者说K-037——的机械骨骼从指尖开始显现：“最终口令确认。记忆传输准备就绪。“
她打开银色金属箱。里面是台老式幻灯机，但装着的不是幻灯片，而是三十六个微型大脑切片。当光束投射到钟楼内壁时，整个空间变成了全息战场：
橙红天空下，数百个培养舱排列在荒漠中。年轻二十岁的父亲穿着破旧白大褂，正在给批婴儿注射某种药剂。远处，类似新港市的建筑群正在数据风暴中崩塌。
“这是大崩溃时期的真实记忆。“机械苏半夏说，“公司前身'昆仑生物'研发的记忆病毒泄漏，导致整座城市陷入集体幻觉。你父亲是少数免疫者之一。“
全息影像切换到医院场景。婴儿床上躺着个后颈有条形码的男婴，编号K-000。父亲将神经导管插入婴儿枕骨大孔时，仪器显示【原始人格转录启动】。
“你是第一个成功案例。“苏半夏指向男婴，“用记忆编码技术制造的完美特工，目的是潜入公司内部摧毁记忆病毒母体。“
吴彦真突然跪倒在地。他的视网膜上闪过无数记忆碎片：爆破任务、伪装身份、被公司捕获...最后定格在白色实验室里，父亲将手枪塞给少年时的自己。
“等等...“他抓住矛盾点，“如果我是克隆体K-000，那E714系列人格又是...“
钟楼顶部传来齿轮卡住的刺耳声响。所有培养舱突然排空液体，三十六个大脑在干燥空气中开始萎缩。苏半夏的机械躯体冒出电火花，她的声音变成父亲录音：
“E714是公司给你植入的伪装人格，但我们在其中藏了反抗程序。当所有副人格记忆融合时，会生成摧毁记忆病毒的核心代码...去找钟楼地下的发射器...“
录音中断。吴彦真扒开控制台下的地板，露出个类似核弹发射井的装置。但发射仓里没有导弹，只有台布满神经突触的超级计算机，外壳刻着【记忆净化系统α】。
系统突然自动激活。全息投影显示出新港市三维地图，七个红点组成北斗七星阵列。吴彦真瞬间理解了一切——那些所谓的“副本“，实际上是记忆病毒在现实世界的感染节点。
【是否执行最终协议】屏幕上跳出选项，【确认后将永久删除所有E系列人格数据】
吴彦真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他突然想起苏半夏在公寓说过的话：“有些记忆比生命更重要。“
地底传来震动。钟楼外响起直升机轰鸣，探照灯穿透彩窗将内部照得光怪陆离。吴彦真透过缝隙看到特勤队员索降而下，他们戴着与莫里斯医生相同款式的防护面具。
“他们来回收记忆病毒样本了。“机械苏半夏挡在发射器前，她的胸腔打开露出倒计时装置，“你有138秒时间做决定。“
第一个特勤队员破窗而入。吴彦真抄起地上的匕首掷出，精准命中对方防护面具的呼吸阀——这个动作来自警校记忆，但肌肉记忆精准得不像人类。
“启动发射器会怎样？“他边躲闪子弹边问。
“E714人格消失，但记忆病毒也会被清除。“苏半夏的机械臂拆下自己头颅，接入发射器接口，“代价是你可能不再是你。“
吴彦真撞开发射井保护盖。密码面板需要输入七位数，他下意识按下自己的警号——0702114。系统却显示【错误：请输入记忆密钥】。
第二个特勤队员冲进来时，吴彦真夺过他的脉冲枪。能量束击中钟楼顶部的巨大齿轮，百年铜钟轰然坠落，将三名特勤队员砸成肉泥。
“记忆密钥...“吴彦真突然想起什么，扯开衣领——锁骨下方有个几乎褪色的条形码疤痕。当他用脉冲枪烧灼疤痕时，皮肤下浮现出发光的七位数：2114023。
倒计时最后三十秒，发射器开始过载运转。全息投影显示病毒清除程序正在扩散，七个红点逐个熄灭。特勤队的攻击突然停止，他们像断线木偶般倒地。
机械苏半夏的最后残骸靠在发射井边：“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所有副本都在引导你来钟楼...“
她的头颅爆出最后一串电火花，投影出终极画面：白色房间里，真正的吴彦真本体躺在培养舱中，后颈连接着三十七根神经导管。舱体标签写着【原始人格载体/K-000/深度休眠】。
“这是...现在的我？“吴彦真触碰投影，却看到自己的手臂正在数据化分解。
“不，这是七年前的你。“苏半夏的声音越来越弱，“你一直在记忆迷宫里寻找的，其实是...“
倒计时归零。钟楼所有齿轮同时逆转，吴彦真感到意识被撕成三十七个平行存在。最后的知觉里，他同时体验到：
七岁自己在火场奔跑
警校毕业时举起右手宣誓
实验室里按下记忆清除按钮
父亲将手枪塞入掌心...
所有体验坍缩成黑暗中的一句话：“醒来吧，最后的免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