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母子夜话
玛格丽特·冯·克莱因站在包厢门口门口，银灰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她深紫色的法袍上还带着夜露的气息，显然是从某个重要场合匆匆赶来。
整个包厢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副...副院长大人...“罗伊的声音带着哭腔。
玛格丽特的目光缓缓扫过五人惨白的脸，最后落在场中央的云沧澜身上。她冰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很好。“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如坠冰窟，“看来我儿子给了你们一个难忘的夜晚。“
莉娜突然崩溃地啜泣起来：“我们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真的不知道...“
玛格丽特缓步走到观景台前，指尖轻抚水晶栏杆。在她触碰的地方，冰霜迅速蔓延。
“德里克在哪？“她头也不回地问道。
五人面面相觑。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那个黑袍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场中央，云沧澜抬头望向包厢。尽管浑身是伤，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母子二人的目光在血腥的空气中相遇，一个在场上，一个在看台，中间隔着无数未说出口的话语。
“带他去医疗室。“玛格丽特突然转身，法袍翻卷如夜翼，“至于你们...“
玛格丽特的魔杖尖端亮起一点寒芒，包厢内的温度骤降，罗伊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副院长大人！“莉娜突然扑倒在地，藤蔓手环疯狂生长，在身前交织成防御网，“我们真的不知道会变成——“
魔杖轻点。
“沉睡。“
四个音节如同冰锥刺入耳膜。莉娜的藤蔓瞬间冻结，保持着最后挣扎的姿态。
她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整个人向前栽倒，被一层透明的冰晶包裹。
马克和马修同时抽出风刃卷轴，却在展开的瞬间被冻住了手指。双胞胎保持着背靠背的防御姿态，化作两尊冰雕。
罗伊的法杖爆发出最后的雷光，却在触及玛格丽特法袍前就消散于无形。
“表...表哥不会放过...“罗伊的威胁戛然而止，冰霜从他的嘴角开始蔓延，转眼覆盖全身。
玛格丽特收起魔杖，指尖轻抚水晶墙面。冰层下的四人如同琥珀中的昆虫，连睫毛上的霜花都清晰可见。她转向空荡荡的包厢角落，对着空气说道：
“告诉审判长，我要他们吐出所有关于德里克的事。“
阴影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躬身行礼后连同四座冰雕一起消散在空气中。
……
云沧澜躺在白玉石打造的医疗台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治疗法阵缓缓旋转。
木元素在体内自行运转，修复着各处伤口。当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时，他故意闭上眼睛，让呼吸变得绵长。
门开了，龙涎香的气息混合着夜风的凉意。
“别装了。“玛格丽特的声音比平日低沉，“能徒手打死暗影魔狼的人，不会因为这点伤昏迷。“
云沧澜睁开眼，看见母亲站在床尾。她指尖悬浮着一枚记忆水晶，正回放着他在斗兽场中与魔狼的战斗。
“解释。“水晶炸裂成粉末，“这身力量。“
月光透过彩窗，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云沧澜撑着身体坐起，绷带下新生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他早料到有此一问，却没想到来得如此直接。
云沧澜靠在床头，绷带下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他直视母亲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灰眸，平静地回答：“我不知道。“
玛格丽特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抬了抬。法杖突然停止敲击，尖端转向云沧澜：“右手。“
一阵沉默。云沧澜的视线在法杖和母亲之间游移，最终缓缓伸出右手。玛格丽特的法杖轻轻点在他的掌心，杖尖的水晶球顿时亮起三色光芒。
“木元素浸润...“她低声自语，看着翡翠色的光芒大盛，“肌肉纤维重组，骨骼密度提升...“突然，水晶球中闪过一丝银光，她的声音陡然锐利，“精神力？！”
法杖猛地一沉，云沧澜感到一股冰凉的能量顺着手臂窜入体内。玛格丽特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清晰地感知到，儿子体内确实有一股纯净的精神力，虽然微弱，却如初雪般无暇。
这不可能。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艾伯特五岁那年被失控的魔法傀儡击中后，识海就留下不可逆的损伤。
三百六十五个日夜，她试遍所有治疗方案，最终在诊断书上写下“永久性精神力障碍”。
玛格丽特的法杖尖端突然爆发出刺目寒光，医疗室的温度骤降至冰点。杖身凝结的冰晶如刀锋般抵住云沧澜的咽喉，在她灰眸深处，翻涌着滔天怒火与更深沉的哀恸。
“你不是艾伯特。“她的声音像是从极地冰川深处传来，“我儿子五岁时识海受损，永远不可能凝聚出如此纯净的精神力。“
云沧澜感到咽喉处的冰刃正在渗入皮肤。生死一线间，他反而露出释然的笑意：“您说得对，夫人。”
他直视着玛格丽特颤抖的瞳孔，平静道出真相：“那天在医务室，当这具身体再次睁开眼睛时，艾伯特的灵魂已经消散。我名云沧澜，来自另一个世界。“
法杖突然剧烈震颤。玛格丽特脸上血色尽褪，那些强行维持的威严面具片片剥落。
令云沧澜意外的是，她竟踉跄后退两步，倚着药柜缓缓滑坐在地。
“原来如此...“她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唤来的...不是艾伯特的灵魂...“
云沧澜怔住了。玛格丽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预料——那双灰眸中翻涌的并非被欺骗的愤怒，而是某种更为复杂的、近乎宿命般的悲凉。
玛格丽特缓缓站起身走到床边，她抬手抚过儿子眉骨那道新愈的伤痕，指尖的温度比月光还要冷。
云沧澜下意识就想要躲开，但一触及到那双眼睛，却沉默着没有动。
“两天前…“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我在禁术阁施展了灵魂唤归。“
云沧澜瞳孔骤缩，原来自己破碎虚空而来，附身到这具身体内，并不是巧合吗？
玛格丽特突然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彩窗投下的光影在她脸上割裂出明暗交错的裂痕：“可回应召唤的为什么是你？“
这个问题悬在医疗室凝滞的空气中，像一把未落下的铡刀。
云沧澜喉结滚动，却无言以对。穿越非他所愿，重生更非他求。但此刻看着这个外表冷漠，内心炽热的母亲，所有解释都显得苍白。
法杖突然重重顿地，玛格丽特转身时带起的夜风掀动了满室药笺。在门扉闭合前的刹那，她背对着病床，丢下一句冻结在空气中的低语：
“明天日出前，离开学院，我不想再见到你！“
沉重的橡木门无声合拢，龙涎香的余韵里，云沧澜摸到脸颊上一道未干的冰凉——不知是法袍沾染的夜露，还是那个永远骄傲的女人此生第一次落下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