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绝境中的孤注一掷
这笑声在死寂般压抑的药房里，无异于平地惊雷。
所有的争论声戛然而止。整个药房瞬间静得可怕，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十几道目光，像冰冷的箭矢，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惊愕、愤怒、难以置信、看疯子一样的眼神，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我笼罩。
刘院判那张本就铁青的脸，此刻黑得像锅底。他猛地转过身，山羊胡子气得直抖，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我，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利得变了调：“你……你这不知死活的贱婢！圣躬违和，天威震怒，我等忧心如焚，你竟敢在此……在此发笑？！来人！来人！给我把这不知尊卑、扰乱宫闱的狂徒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两个粗壮的太监应声就要上前。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五十大板？那会要了我的命！电光火石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院判大人！”我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清晰，“奴婢并非存心发笑！奴婢是……是突然想起，陛下这病症，奴婢在乡下时，曾在一头病得极重的猪身上见过类似的！”
“猪？！”刘院判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声音拔得更高，充满了被亵渎的狂怒，“你敢将圣上龙体与畜生相提并论？！罪加一等！罪加……”
“大人且慢！”我急促地打断他，语速飞快，生怕慢一秒就被拖走，“那猪高热不退，身上也起红斑，腹胀不食，最终……最终肠子烂穿了才死的！死状极惨！奴婢方才想到此景，心中惊惧，一时失态，绝非有意冒犯天威啊！”我故意将伤寒的并发症“肠穿孔”说得骇人听闻，带着乡下人特有的、对牲畜死亡的直观恐惧。
“肠……肠烂？”一个年轻的太医下意识地重复，脸色发白。
“一派胡言！”刘院判怒斥，但眼神里那狂怒的火焰，似乎被我这番关于“猪肠子烂穿”的骇人描述，泼上了一丝惊疑不定的冷水。他死死盯着我，像要在我脸上烧出两个洞，“你一个乡野村姑，懂什么医理？休要在此妖言惑众！”
“奴婢不懂大道理！”我低下头，做出惶恐又倔强的样子，“奴婢只记得，当时村里老人说，这是‘热毒入里’，要用极寒极苦的药草，大剂量地灌下去，把里面的‘毒火’泻出来！奴婢……奴婢当时还帮忙采过一种开白花的藤子，特别苦，熬出来的水黑得像墨，给那猪灌下去，竟……竟真的退了热！那猪后来虽瘦脱了形，到底捡回一条命！”
我描述的，是结合了民间对“热毒”的认知，以及现代医学中伤寒治疗需要有效抗菌药物（比如氯霉素，虽然我无法获取）的理念，强行套用了一个“苦寒泻火”的模糊解释。至于那“开白花的藤子”，纯属杜撰，只为增加一点似是而非的“乡土经验”可信度。
“开白花的藤子？苦寒泻火？”先前主张用白虎汤的那位太医眉头紧锁，喃喃自语，似乎在思考其中的关联。
药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太医们面面相觑，眼神复杂。我赌的，就是他们对皇帝病情束手无策下的病急乱投医，以及对我这个“牲口神医”那点荒诞却又无法完全忽视的“战绩”的微妙心理。
“荒谬！荒谬至极！”刘院判依旧在咆哮，但气势明显弱了几分，更像是色厉内荏的维持权威，“圣上龙体，岂能用给畜生治病的法子？福安公公……”他转向门口，想寻求支持。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细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在药房门口响起：
“慢着。”
福安公公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审视和一种冰冷的权衡。
“刘院判，”福安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心头一凛，“陛下高热不退，神志渐昏。太医院集思广益，或有……非常之论，亦未可知。”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转向我，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苏姑娘，你方才所言，关乎陛下龙体安危，非同儿戏。你……可有把握？”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我知道，这是悬崖边的最后一步。退，是五十大板甚至更惨的下场；进，或许有一线渺茫生机。
我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福安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清晰：
“回公公，奴婢不敢说有十足把握。但奴婢在乡下，用那法子，救活过不少高热起疹、奄奄一息的……牲口。奴婢愿以性命担保，竭尽全力！”我再次强调了“牲口”，既暗示风险，也隐晦地提醒他们我的“战绩”。
福安沉默地看着我，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仿佛要刺穿我的皮囊，看清里面的灵魂。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转向刘院判，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刘大人，陛下病情危殆，非常之时，或可行非常之法。让苏姑娘拟个方子吧。用与不用，如何用，自有咱家和诸位大人定夺。”
“公公！这……”刘院判还想争辩。
福安一个眼神扫过去，冰冷如刀。刘院判剩下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脸色灰败，颓然地垂下头。
一张雪白的宣纸和一支笔被哆哆嗦嗦地递到我面前。我定了定神，努力回忆着脑子里关于伤寒治疗的要点。没有抗生素，那就只能依靠中医的“清热解毒、凉血透疹”大法，并且必须加大剂量！我提笔，尽量模仿着看过的药方格式，写下我能想到的最对症、药力最猛的组合：犀角（水牛角浓煎代）、生石膏、知母、玄参、生地、丹皮、赤芍、连翘、大青叶、紫草……剂量上，我咬着牙，在安全范围内，写下了比常规大了近一倍的量。
药方呈上去，自然又引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和质疑。福安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没说话，只示意刘院判等人斟酌。